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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一團火團子闖了進來,直直撲向範雪瑤。範雪瑤不驚反笑,溫柔的將火團子攬進懷中。
楚煦吃得好睡得好,長的特彆快,腳上穿著細細衲就的硬底鞋,走起路來倒也還算穩當,身上穿了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錦襖,戴著頂冰花紋銀紅撚金銀絲線小暖帽,襯的觀音座下金童一般可愛。
“娘,娘。”
楚煦稚嫩的聲音不停呼喚著,粉嘟嘟的小嘴咧出潔白的米粒牙兒,大大的黑眼珠滴溜溜的,偎在懷裡,依戀地蹭著範雪瑤的胸口。
範雪瑤把他抱到懷裡坐著,拿過一方繡帕柔柔的擦拭他濕濕的嘴角。小孩兒正是長牙的時候,總不自覺就流口水。“怎麼了,旭兒是不是肚子餓了?”
“不。”揪著她的衣襟,楚煦跟搖撥浪鼓似的晃了晃腦袋,嘴巴還是叫著娘。
“那是不是溺了?”範雪瑤知道他隻是叫她,沒什麼意義,就跟小寶寶有時候哭其實並不是餓了、拉了或是哪裡疼一樣。不過多跟孩子說話,可以幫助孩子學習到更多的詞彙,引發孩子的語言能力。
楚煦又唰唰搖了搖頭,就像往日一樣,他一睡醒,乳娘就先給他喂了一頓奶水,然後換過一條乾淨的尿布。
範雪瑤才跟範燁霖見過麵,一身的首飾還沒卸去,戴在身上墜的慌,沉甸甸的很辛苦。而且也容易傷到楚煦。
“那麼,旭兒要不要玩一會積木?”
她指了指榻邊地上放著的髹漆描金紅木盒,裡邊放著她讓工匠切割成各種形狀的木塊,每一塊都打磨光滑,細心檢查過,不見半根木刺,以防刺傷到楚煦的手。最後染成各種鮮豔好看的色彩,有的上麵還畫著花草小動物,足夠吸引孩子的喜愛。
一聽到積木這個詞,楚煦忙不迭地點頭,蹬著小腿就要下地。他剛睡醒,正是一身勁的時候。
範雪瑤放他下去,讓方氏仔細看顧著他,便起身去裡間。頭發抹了香膩的木樨油,還用上了假發,分量著實不輕。
範雪瑤指了指自己的發髻:“把發髻也拆了吧,不用假發了,再梳個小盤髻就好。”她脖子都要壓斷了。
素娥很快就卸下一台子的金釵珠翠,花鈿翠花,耳墜、瓔珞頸圈、臂釧等等,隻留下素腕上隻戴一串綠碧璽粉水晶的手串。
這手串是範雪瑤的心頭愛。
粉水晶十分晶瑩清澈,是難得的珍品。輔以同是珍品的碧綠色碧璽製成手串,下麵還掛著一個金點翠結牌,嵌著三顆紅寶石,三顆金剛石,正中一顆東珠。結牌下又連著穿珍珠、珊瑚米珠的碧璽墜角兩個。
看起來是品相極好的飾品,而其價值更何止千金。
剛造出來,司珍司一獻上,範雪瑤的喜歡自然不必說了,日常總戴著它。那幾個侍女都歡喜壞了,後來好一陣子都對粉水晶和碧璽的搭配情有獨鐘。楚楠發現她常戴,猜她喜歡,又賞賜下不少寶石。叫她多攢造幾套花樣不同的,換著戴。
範雪瑤端正坐著,沉思範燁霖的仕途該怎樣鋪,怎樣走,原本隻是隨便一想,誰知就想的深了。
好半晌,直到畫屏低聲呼喚,她才意識到原來素娥已經給她梳好了發髻,連金釵、八寶垂珠花翠箍都給她插戴好了。
“娘子,你看,有沒有哪裡不合心意的?”
小宮女雙手捧著鏤空金點翠嵌彩寶葵花鏡子,紋絲不動的供範雪瑤照麵。
她看了看,左右端詳,覺得沒有哪裡不是好的。素娥梳頭的手藝是一絕,好多小宮女都巴結著她指望學個一兩手。滿意的點點頭,起身到明間找兒子去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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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快到晚膳的時分了,楚楠還沒有回來,範雪瑤便使人到前邊去瞧一瞧,看楚楠是到彆處去了,比如太後那裡,亦或是還沒有處理完政務。
須臾,小宮女回來了,隻說:“大臣們還沒有離去。”
範雪瑤點點頭,思忖起來。
通常楚楠約莫在正午時分就能處理完政務,現在是士大夫與天子共理朝政的時代,通常一些瑣碎的小事,都會由議政大臣共同協理。然後呈上折子由楚楠批閱。這批閱奏折時就要隨便一點了,有時楚楠甚至會帶到後殿來批閱。
唯有一些要緊的,大事才會由楚楠與眾議政大臣一起商議。有時忙些,到午膳時分還沒能處理完,楚楠就留在前邊與大臣們一起用膳,下午才回。
可是今天到晚膳了,執政大臣們還沒有走,顯然事情複雜。
過了會子,畫屏來問:“娘子,天黑了,是不是擺膳了?”
範雪瑤不知道前邊在商議什麼事情,拖到現在。平時拖的遲了,楚楠肯定會遣人回來告訴她,不論是說他會回來用膳,還是不回來用膳,讓她不用等了。都會告知她一聲。
就是一時忘了,李懷仁也會提醒他的。
李懷仁一向對她態度很恭敬,在楚楠麵前也是捧她的多,不打眼的向她獻好。她一個五品官家之女,憑什麼讓伺候皇帝多年的李公公給這樣的臉麵?隻能是尊楚楠所重。
皇帝寵信的宦官,不知道多少內侍擠破頭想要這個身份地位。而李懷仁能穩穩的占據楚楠的寵信,顯然有他自己獨特的一套侍奉人的手段。
他肯定是看出她在楚楠心中的地位,才會處處尊她敬她,有時楚楠忘了的,他就適時提醒,這樣既討好了她,又討好了楚楠。
但是一直沒有宮人來告知她,可能是李懷仁自忖不適宜,才沒有提醒。
能是什麼事呢?不大可能是戰事,現在都三月了,哪來的什麼大戰事,讓天子和大臣們這麼重視?
範雪瑤滿腹心思,但是沒見到楚楠,或是他身邊的人,她也不能得知他們正在為什麼事議論不休。與其在這裡煩惱也沒有的浪費時間,還是決定先擺膳,把自己喂飽了再說。她等的起,兒子還挨不起餓。
範雪瑤輕籲一聲,吩咐道:“吩咐擺膳吧。”
“是。”
因為楚楠不在,所以這頓晚膳吃的隻有範雪瑤自己的份例。不過雖然隻有她自己的份例,桌上的肴饌齊整的比妃位的也不差了。平日裡和楚楠的禦膳放在一處,倒不怎麼明顯,可今天分開來,一看,甚是豐盛不說,更是食烹異品,果獻時新,範雪瑤微微笑了。
這宮廷裡的人,便是小小一個掃地宮女都會看人下菜碟。
你地位怎樣,受寵與否,隻看這些伺候人的宮人是怎樣伺候你的,就能看出幾分來了。
範雪瑤坐下,不急著動筷子,轉頭使喚小宮女:“將大皇子的小椅子安放在本位身旁的位置上。”
小宮女連忙在範雪瑤身旁的位置上又添了一張椅子,然後把楚煦帶防護圍圈的特製小椅子安放在上頭,細心調整好位置,方才退到一旁。
“把大皇子抱給本位,你們也下去吃飯吧。”
範雪瑤伸手從乳娘懷裡接過楚煦,把他放進裹了層柔軟的小羊羔皮墊子的小椅子裡,柔軟的小羊羔皮即舒適又能夠保溫,而且不會太過蓬鬆,對楚煦的脊椎成長不利。
有了小椅子,楚煦坐在桌邊的高度就剛剛好了,比起讓人抱到下邊去喂飯,他明顯更喜歡自己也在桌邊。一上桌,還沒坐好呢就興奮的直蹬小腿,險些踢到範雪瑤的臉。
“小壞蛋,這麼高興?差一些就踢到娘了你知道不知道?”範雪瑤嗔笑數落,可惜語氣一點都沒有怒氣,楚煦一點也不害怕她佯裝出來的怒容,純真的笑臉更加燦爛了,稚嫩的聲音甜甜的喊:“娘,飯飯。”
“你就知道飯飯,都不心疼娘。”
範雪瑤戳了戳他的額頭,佯裝不高興,卻撲哧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