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們這般模樣,許皇後更加憤恨,她受氣成這樣,這些下人竟然一句安慰替她憤怒的話都沒有,隻一味叫她住口。頓感在這深宮之中一個真心忠心她,維護她的人都沒有,感到一股深深的淒涼席卷了全身,讓她又冷又不甘。
可是她一個沒有依仗的皇後,便是受了氣,又能找誰出頭呢。官家已經被那個範氏迷住了,太後娘娘也偏著範氏,見了她都無話可說,她若是去訴苦,隻怕得不到安慰,反而要遭訓斥。
皇後心裡甚感悲苦,她吃藥調理身子有什麼用,官家整日與那範氏朝夕相處,一個月難進她屋中一日,她空養著身子,官家不幸她,她如何誕下嫡嗣?
想到獨守空閨的這些日子,皇後便一陣無力,踉蹌坐到皇後寶座上,瞥見跪了滿地的宮人們,一個個都跪的身子矮矮的,頭臉都貼在地上,那樣卑微那樣恭敬,卻沒有一個是忠誠之人。
她貴為皇後,卻連個為她分憂之人都沒有。不禁恨恨地嗬斥道:“滾下去!”
見逃過一劫,包括女官在內,所有人都忙不迭退了出去,她們都出了一身冷汗,衷心的默念:感謝菩薩保佑。
許皇後做出這番姿態,雖然是在她自己寓處,卻到底隱瞞不住。當日屋裡耳目眾多,就有人守不住嘴,把這事說了出去,便叫韋太後知道了。
韋太後一早就知道皇帝領了昭儀和大皇子去打圍,要在南山莊子裡歇宿兩日。
她約莫知道這陣子前朝有些事務叫皇帝煩心,他如今有這份閒情逸致,她這做娘的,看著兒子辛苦,怎會不心疼。怎會介意兒子煩忙之後,想去散散心?
兒子喜愛昭儀和大皇子,領著去打個圍,又不是去尋歡作樂,酒池肉林。兒子自己的後妃,有名有份的嬪,隨駕侍奉兒子,妨礙什麼了?
所以聽說許皇後為了這事做張做致,發作了好大一場,韋太後心裡就十分惱火。
“越來越沒個皇後樣了,成何體統!堂堂皇後,竟這樣小家子氣,一個後妃受了點恩寵,眼裡就容不下人家了。這般小氣量,還做什麼皇後?不如儘早投繯去,下輩子做個莊家婆娘,守著窮憨漢子不叫與彆個婦人說一句話好了!否則,今生今世都彆奢望官家會隻寵幸她一個!”
毫無疑問的,韋太後訓斥了許皇後一番,指責她善妒,無賢德之心。許皇後遭了訓斥,更感到淒苦無助,在宮闈之中無依無靠的,便一改從前的規矩,頻頻召見娘家人,訴苦博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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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雪瑤原先受寵,隻是宮裡知道。
來到彆苑之後,大臣們每日在萬歲山上上下下,誰還不知道瑤華宮裡除了官家外,還住著個範昭儀?
特意把她帶在身邊,沒安排和其他嬪妃一起住在西莊,瞎子也瞧得出她在官家那裡是如何受寵。於是,總免不了有些善於鑽營的大臣,私下裡悄悄送些禮,希冀能與範昭儀交個好,以後在後宮裡有個說得上話的幫手。
這樣的禮,不必看送禮的是什麼人,為的何事送的,範雪瑤都不會收下。她是要用錢的地方多,可這種燙手的禮,她沒窮到一文錢掰成兩瓣花,都不會去收。
她這種態度,打消了許多趨奉人的心思。可是總有些人覺得,她不收,是因為送的禮不夠好,不夠貴重。
楚楠這日又在前殿與大臣議政,範雪瑤偷得浮生半日閒,與侍女們在院中踢毽子玩兒,踢了一會兒,香汗淋漓,便回房洗浴。才在美人榻上坐定,畫屏拿著乾布給她絞頭發。一個瑤華宮的宮女進來,懷裡抱著一大包東西。
“拿的什麼?”
那宮女垂首道:“一位親從官命奴婢呈給娘子的,說是大臣石成偉孝敬娘子的。”
範雪瑤聞言一懵,這石成偉是誰?
那宮女道:“大臣說,這是他費心特意織來的一匹珍貴料子,世上僅此一匹。獻給娘子。隻希望娘子裁做衣裙能喜歡。”說著,她便將包袱打開,露出裡麵一匹金光閃爍,光彩奪目的紅地龜背團龍鳳紋纏枝寶相花織金錦。
那一根根金線,襯著鮮豔的大紅色,金光奪目,絢麗輝煌。
這布料可不是普通的織錦,而是攙著金線織成的,十分昂貴。
範雪瑤身邊的侍女一看這匹錦,登時眼睛都直了。
這樣一匹得要多少金子啊,看來這什麼石成偉,是有重要的事相求她們娘子。
範雪瑤也想到了,目光掃過那個宮女,淡淡道:“什麼大臣石成偉,無緣無故送這樣的大禮,本位怎麼能收下。誰叫你呈遞的,你就送還給誰。”
小宮女聞言就急了,她可是收了那親從官銀子的,這要是沒辦成,那銀子豈不是到了嘴邊還弄丟了。
趕緊道:“娘子,這匹錦多好看啊,要是做成裙子,豈不是光彩奪目,豔光攝人,誰都比不過娘子。”
範雪瑤好笑道:“本位要光彩奪目,豔光攝人做什麼。天上那樣大一個太陽,夠用了。不需要本位發光發熱。”侍女們紛紛撲哧笑了。
小宮女臉都漲紅了,正要極力再勸,範雪瑤擺擺手:“趁著人還沒走遠,趕緊送還回去罷。”
畫屏給她擦著頭發,瞪了小宮女一眼:“什麼東西問也不問主子一聲就敢私自收下,好沒規矩。”
小宮女登時臉色一白,嘴唇囁嚅了幾下,隻好重新抱著包袱退了出去。
這件事,範雪瑤放在了心上,這石成偉是哪號人物,怎麼平白無故給她送大禮,不弄清楚,她心裡總不安生。
下晌,楚楠回到後殿來,範雪瑤正在吃雞蛋餅,剛出鍋的,蛋的鮮香和奶的香醇,烤的香氣四溢,外酥裡綿。吃兩口,喝一口黎檬子茶飲。美得她眯起眼睛。
楚楠一進門就聞到那股濃鬱的香氣了,午膳他沒用好,和大臣們一起用的簡單膳食,一聞到這香味就覺得肚中饑餓。
“吃的蛋乳餅?還有多的沒有,我這也餓著。”
“有呢,烤著也不費事,你既餓著,現烤來吃罷。”
雞蛋餅得現吃,不然就綿軟掉了。所以鏊子就支在殿裡麵,隨烤隨吃。
蛋餅液盛了一大碗,夠做四份的。她剛做了一份,範雪瑤把剩下的一口氣都烤了。烤出一份,剛扇的外層酥脆,楚楠就接過去吃了。
他一麵吃一麵品評:“甜了點,乳香倒是很足。”
這個甜度她覺得剛剛好的。可是男人愛吃甜的還真不多,果然還是嫌膩。“喝口黎檬子茶飲就不嫌甜了。”
他端起她的那杯喝了,又說:“太酸了。”
範雪瑤叫畫屏沏了一杯清茶給他解膩。
把一大碗蛋餅液都烤了吃完,範雪瑤就問他:“要不要再傳些小食來?”
楚楠搖搖頭:“再過不多時辰就該用膳了,算了罷。”
範雪瑤就叫人提熱水來,給他把常服換下來,擰了熱燙的布巾貼上他的背,起初有些燙,然後就覺得痛快。楚楠舒坦地出了口長氣,換上燕居單袍,往榻上一坐,就對忙著收拾的範雪瑤道:“過來。”
範雪瑤一過去,就被他拉到了榻上。
“午膳吃的什麼?”
範雪瑤笑了:“能吃什麼,還不是那些宮製的。叫他們做些簡單的,送來的就沒有簡單過。”
楚楠也笑了:“過陣子我們就回宮去罷,下次再來的時候,得記著把內膳房那幾個內人一並帶來。不然總吃不好。彆苑裡這些當差多年了,早定了性子。你費心教他們,他們學不來,沒得你白費心神。”
範雪瑤咯咯笑道:“他們倒還巴巴做了糕餅送來我吃,隻是那些子椒鹽油酥的,我實在不愛吃。他們是有心的,隻是送的不對,反倒落了不好,也是怪可憐的。又不好原樣收下去,叫他們知道了,豈不難過?最後都叫那幾個侍女吃了。瞧瞧畫屏就知道了,那下巴又圓潤了許多。”
楚楠笑容越發燦爛。
靠在他懷裡不敢全放下力氣,沒一會就覺著腰有點酸,範雪瑤調整了下姿勢,躺下去,枕在楚楠的膝腿上。楚楠怕自己腿太結實,硌著她疼,把手掌墊在她後腦下。
“說到送東西,倒是有件怪事。今天有個莫名其妙的禮,一個宮女呈進來,說是大臣石成偉獻上的。”
楚楠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