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兒倆一起上床蓋著蠶絲被, 範雪瑤嫌熱,可正畏寒的楚煦卻覺得很舒服, 眷戀地偎在娘親的懷裡,呼吸著娘親好聞味道。明明身體無力,腦袋又昏又沉, 偏偏撐著眼睛不肯閉上睡覺。想要享受久點娘親體貼入微的寵愛。
“寶寶乖,睡覺覺……”範雪瑤輕拍著他的後背, 一邊輕柔的哼著柔和的曲調, 目光黏在他天真的小臉上,目光溫柔, 充滿了愛憐。
到底是生病了,哪怕再怎麼強撐,在催眠曲調中還是不甘心地陷入了夢想。
範雪瑤在床榻上陪著兒子躺了一會兒,直到他睡的很沉很沉了才小心翼翼地抽開胳膊, 慢慢坐起來。
指向緊閉的窗戶, 蹙眉吩咐道:“窗戶不要關, 開著就好。”她又道:“再掇來一架屏風擋在榻前, 要好遮光的。”
宮女們連忙把窗戶打開,然後又搬過來一架泥金鬆竹梅圍屏擋在榻前。
想到感冒會不會傳染的問題, 範雪瑤又吩咐宮人:“去讓茶房準備幾個爐子,殿裡每處都燒一個, 用陶壺煮食醋熏蒸屋子。再另置一爐煮滾水, 供大皇子可口時取用。”
煮食醋是什麼作用?那玩意兒吃的時候一小碟都衝人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在屋子裡煮那還能讓人待著?但是主子吩咐她們聽從就是了, 就各自分頭去知會茶房準備爐炭,以及去膳房支取食醋和陶壺。
範雪瑤解釋她這麼吩咐的用意:“食醋熏蒸可以殺死空氣中看不見的病氣。雖然大皇子這是外感風寒之症,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消毒一下,你們平時少不得進進出出,驟冷驟熱的原就容易患上風寒。大皇子如今又病了,倘若傳染給你們叫你們也病了那就不好了。”
“原來如此,奴婢深謝娘子恩惠。”侍女們都很感動,做奴婢的為主子奉獻犧牲,甚至丟掉性命是古來常見的事,可是有幾個做主人的這樣關心體恤下人?她們真是跟了個好主子啊。
煮著醋氣味很難聞,不過大家聞著都覺得很安心。甚至有人特意端著熾熱逼人的爐子在殿裡四處走動,讓一些邊邊角角的地方也都給熏上。
楚煦生著病,範雪瑤心不安寧,又擔心伺候的人不儘心,夜裡就沒回臥室,乾脆在楚煦的榻上歇下,方便隨時看護和陪伴生病的兒子。
楚煦半夜病氣發出來,開始出汗,半睡半醒間哭哭唧唧的,迷迷糊糊的叫疼,不停喊娘。
範雪瑤把他抱在懷裡讓他躺的舒適一點,不停地摸他的臉和手給予安慰,隔一段時間就讓宮女倒來一杯溫熱的清水給他喝幾口。但是寡淡無味的清水沒滋沒味,他還咳的嗓子有點兒疼,所以抿個兩口就撇過頭不肯喝了。
這次就是範雪瑤哄也沒用了。侍女們都急的都快哭了。
範雪瑤歎了口氣,想了個法子:“把院中翠竹上折一根細竹枝來,用鐵簽子把中間的竹節打通洗淨了拿來。”
畫屏匆匆出去了,大皇子這一生病,她們上下都唬慌了,隻愁沒差事做儘不到力心裡虛的打晃,範雪瑤一吩咐,登時都有了主心骨一樣,忙活起來。
不一會兒洗的乾乾淨淨的細竹枝就拿過來了,範雪瑤把它插在杯子裡,給楚煦當吸管喝水。
這可比湊在碗邊喝水有意思多了,楚煦含著細竹管,嘬得興致勃勃的。
淩晨時熱湯熱澡帶來的熱度消下去,楚煦又有些害冷,於是又一碗二根湯煎來,熱騰騰的一碗。
吹得不燙口了,範雪瑤將楚煦抱著坐起來,他還是沒睜眼,哼哼唧唧的抽泣。“乖旭兒,來喝點藥,喝了就好了。”
楚煦小臉皺成一團,一邊哭一邊睜眼,眼淚汪汪的咕噥:“疼。”
“娘知道你疼,快把這藥喝了,喝了會很舒服的。然後咱們睡一覺,睡一覺起來你就不疼了。”範雪瑤親了親他汗濕微涼的額頭,將碗挨到他嘴邊哄他趁熱喝下去。楚煦喝的很慢,範雪瑤怕慢了涼掉就沒什麼發汗效果了,不由柔聲催促他喝快點。
楚煦吸吸鼻子,扶住碗沿咕嚕咕嚕往下咽,乖的讓人不得不喜愛。等喝完湯,趁著身上熱著,趕緊給他洗了個熱水澡,換下被汗濕的裡衣。床上被捂潮的墊褥、薄被也被侍女們趁機換上乾淨的。
一上榻,楚煦就縮進範雪瑤懷裡閉上眼睛,眨眼的功夫又睡著了。
範雪瑤望著燭光下他紅紅的臉龐,滿心憐愛。
殿裡不光大宮女都在,所有的乳娘也都在侍候,大皇子病了,就算是昭儀娘子在照顧著還有宮女伺候,根本不需要她們,可她們又哪裡敢就下去歇息?哪怕是乾站著也得在。
她們看著宮女進進出出,麵帶愁色,不禁心中慌懼。
她們是伺候大皇子的乳娘,大皇子病了就是她們的過錯,沒儘到職責。既然失職了,罰還是不罰,罰又要怎麼罰,就全看昭儀娘子的。所以都巴不得有點事做,可以表現一下,好挽回自己的過錯。
叫楚煦這樣折騰了半宿,範雪瑤力倦神疲,卻還不能就撒手睡去,強撐著精神安排早晨的事務。
“膳房裡麵有什麼鮮果?”
畫屏聽了這話一愣,回想了一番回答道:“約莫有甜瓜、白桃、金桃、水鵝梨、金杏、李子、蓮子、烏李和林檎這些。”
範雪瑤把這幾種水果的性質想了一下,西瓜性涼,清熱利尿。桃子兒童不適合多吃,杏同樣……還是選擇吃林檎比較穩妥。
“你去吩咐膳房準備一碗蜂蜜川貝燉雪梨,大皇子天亮了要吃。蜂蜜彆多放。另外挑上等林檎,削皮去核搗碎了,兌點涼開水衝開,濾掉渣滓,一個林檎榨一杯濃淡適宜的果汁。記得用的一應器皿都要用滾水煮過再用。常備著新鮮的,供大皇子代替清水飲用。”
竹管隻能靠新奇一時管用,幾次之後哪怕是孩子也哄不了了。隻好用甜津津的果汁來叫楚煦多喝點水。
“是,奴婢這就去。”
**
要燉蜂蜜川貝燉雪梨用不著頓起灶台,隻把平時煲湯燒水用的爐子捅開一個,廚房裡的人洗梨子的洗梨子,研磨川貝粉的拿出杵臼撂起袖子就乾了起來。
蜂蜜是常備的食材之一,現有的。
雪梨燉著要時間,畫屏先將果汁榨好拿了回來。她心知是這果汁是要榨給大皇子喝的,所以回來時還帶了燙酒的鏇子。
進來小聲詢問道:“娘子,把林檎汁溫著?”
範雪瑤轉頭看去,見她手上掇著鏇子、細瓷杯,微笑道:“還是你最伶俐。擱爐子上燙溫了拿來。”
畫屏抿嘴淺淺地笑了,趨步走到爐子邊,把鏇子放到爐子上,用拿起地上的鎏金瓜棱大湯壺往鏇子裡注入滾水,正要把瓷杯放進去的時候,範雪瑤忽然想起件事出聲道:“等水滾了再放瓷杯,燙的短些,否則林檎汁會發澀。”
“原來還有這種事,娘子不說,奴婢都不知道。又學到一樣。”畫屏巧笑嫣然,配著樣式簡單,顏色嬌嫩的宮女服飾,很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範雪瑤笑了笑,捏著擰乾的帕子給楚小旭擦了擦頸窩裡的汗,他趁熱喝下二根湯又洗了澡,很快就開始發汗,紅紅的小臉在睡夢中還皺著,看起來就知道他很難受。
畫屏覷見範雪瑤現在情緒緩和了很多,大著膽子進言道:“再一個時辰天就亮了,這會子大皇子沒方才哭鬨的厲害了,不如娘子趁這空子睡一會養養神吧。就是大皇子醒了也有我們和乳娘服侍照料呢。你這樣擔心又傷神,彆照顧好大皇子了可娘子又病了。”
範雪瑤確實累,十幾年下來,她的作息一直很穩定。今天陡然一熬夜就很不習慣。到了平時睡覺的點就困,還沒睡下一個時辰楚煦就開始鬨起來,然後熬心費力照顧楚煦一宿,她頭昏腦漲,感覺倒頭就能睡著。
“那我就歪一會兒,這裡你們幾個和乳娘換著看顧,彆都圍著,也歇歇。風寒一時好不全,何況旭兒人小,吃不得藥。咱們還有的忙的。”範雪瑤翻身和楚煦調換了一下位置,然後把繡枕攏了攏,閉上眼不過幾個呼吸便睡著了。
畫屏悄悄探頭看了看,母子倆都睡著,便悄無聲息退出來。
“娘子睡下了,大皇子正發著汗,雖說風寒發發汗也就好了一多半。但這關頭咱們就越要小心侍候,萬一有個什麼,咱們都擔不起責任。”畫屏說一句,宮女乳娘們就應一句是。
她們心裡都知道,雖然披香殿大宮女有八人,最最得力的就屬畫屏她了。她代表的是昭儀的臉麵與威嚴,平時插科打諢是她們的交情,可事到關鍵處容不得她們心存輕忽大意。
耳提麵命一番,畫屏隨即把所有人分做兩班,各兩撥人,一撥看視大皇子,這撥由乳娘為主,服侍大皇子的春蝶、調兒、菱香輔助。
另一撥則是宮女組成,她們負責打下手,做些燒熱湯,裡外傳遞個東西之類的雜事。至於外殿的小宮女,她們這些大宮女、乳娘人儘夠了,那些外殿小宮女不大用得上。況且大皇子的風寒也不十分嚴重,鬨的人口不安的反倒顯得輕浮。
很快天就要亮了,她們白天還要當差做事。就打發她們歇下了。
眾人各儘其職不提。
範雪瑤覺得自己才剛閉上眼,腦袋脹痛的好像塞進了一個大西瓜。
“怎麼了,怎麼又哭了?”範雪瑤恍恍惚惚地問說,聲音飄渺得要是夜裡彆人聽見,準以為是鬨鬼了。
楚煦哽咽抽泣,聲音啞啞的,把頭往範雪瑤懷裡塞,卻不說話。
畫屏、春蝶她們還有乳娘都滿頭大汗,小心道:“大皇子也不知是哪裡不爽利,自醒了後就片語不言,喂水不願喝,喂酸甜的果汁也不喝。奴婢們不管怎麼問都不說話。”
她們不知道,範雪瑤卻知道了。她伸手摸了摸楚煦的脖子,食指在咽喉那裡輕點:“旭兒是不是這裡疼?”
楚煦眼眶掛著淚珠,無比委屈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