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上,鴉雀無聲,唯有人們粗重的喘息回蕩。
所有人都緊盯著男人的一舉一動,在這緊繃的氛圍中瑟瑟發抖,唯恐對方突然大開殺戒。
“龍種已經消失很久了。”男人隻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陸糜順著他的目光轉了轉手裡的笛子,意味深長地挑了下眉,卻並沒有解答對方疑惑的意思。
男人微微眯起眸子,突然話鋒一轉,“你就是打傷我弟弟的人類。”
他這話說的無比篤定,在場的所有人類中,隻有眼前的銀眸青年給他的感覺不同。
明明隻是第一次見麵,但僅僅一眼,他就對先前蟲族的敗退產生了莫名的理解。
這個人類……
下一秒,男人突然撇開了所有其他人,如同眼前的世界中隻剩下銀眸青年般,驀地擺出了進攻的起手式。
“一對一?很自覺嘛,也好。”陸糜原本還擔心對方如果執意要抓人質怎麼辦,現在看來這人似乎有點意思。
會場頂部的巨大吊燈在波濤起伏中,正隨著船體,來回輕微搖晃。
“吱呀——”
“吱呀……”
突然,兩道身影同時從原地倏地消失,又突然出現在半空中相撞交手,強勁的風力瞬息擴散。
上方的吊燈在氣浪中轟然碎裂,天女散花一樣砸落。
屏息凝神的眾人再度尖叫起來,爭先恐後地向外奔逃,現場頓時陷入了一片混亂。
“啊!快去聯係超凡者公會——!等等,彆丟下我……!”
另一頭,格蘭特在推搡中不慎被彆人踩了幾腳,不得不放棄去擠大門,轉而馬不停蹄地滾回到會場的角落裡躲起來。
而那裡,先一步抵達的薩利恩正雙手抱胸,目不轉睛地盯著半空中的戰鬥。
格蘭特頓時像找到了組織一樣,揪住了對方的兜帽站起來,不顧對方警告的眼神,緊張萬分地問道:“現在是誰占上風啊?”
薩利恩聞言,也顧不得其他了,重新望向空中交手的兩道殘影,緊緊皺起眉頭,“應該是人類一方。”這指的是陸糜。
格蘭特:“應該?”
薩利恩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無語道:“我要是能夠看得清,還至於跟你躲在這裡嗎。”
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戰鬥,就連捕捉到雙方的身影都很困難,更彆說跟上他們的節奏。
儘管之前已經被陸糜把自信碾成了渣渣,但現在依舊第一次覺得自己白長了對眼睛。
——該死的,這都是哪裡跑出來的怪物!
外表酷似人類的深淵生物也好,能夠與之交手不落下風的陸糜也好,仿佛一夕之間不可思議的事情全部跑了出來,簡直每一秒都在撕碎他的三觀!
然而,薩利恩並不知道,現在的陸糜和蟲族還未儘全力。
“為什麼不用全力?”男人很快察覺到了陸糜的留手,不由皺起眉頭沉聲開口。
陸糜隨手用銀槍格擋住對方揮來的臂膀——蟲族的身體就是最強力的武器,緊實的肌肉撞出沉悶的一聲,在雙方力量的抗衡中微微鼓起,可怕的爆發力呼之欲出。
“現在可是在海上,打翻了這艘船我呆哪兒?”陸糜飛起一腳,直接將對方踹飛出去。
一邊交流,一邊互相傷害兩不耽誤。
倒飛出去的男人在會場展台上砸出了一個大洞,頃刻間煙塵四起,下一秒,他從廢墟中站了出來。
上身衣衫已經淩亂碎裂,非人的怪物乾脆扯掉這礙事的布料,露出最原始的軀體。
肌理分明的胸膛和肌肉緊實的腹部,隨著蓄力而微微繃緊,隱約透露出噴薄灼熱的野性與釋放的凶性。
“既然如此……”男人始終呈現直線的唇,竟破天荒地咧開了些許。
如果有其餘高階蟲族在這裡,一定會驚異地發現,他們的大哥竟然真的開始興奮並認真起來了!
男人身後的雙翅突然微微發亮,在光線下猶如發光……不,是真的在發光!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好像看見了兩個敵人……”角落裡,格蘭特晃了晃腦袋,隻覺得視野中的男人像分/身一樣,一下子多了好幾個。
薩利恩臉色驟變,猛地按下了他的腦袋,“不好,這對翅膀折射的光影能夠引起幻覺!”
薩利恩很清楚陸糜現在就是所有人的最後一道防線,如果陸糜中招的話——哪怕隻是一瞬的破綻,他們都會跟著完蛋!
黑發少年此刻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近乎恐懼地望向戰場。
那裡,雙方在每分每秒飛快交手,肉眼已經徹底跟不上他們的速度。
會場已經在這短時間的戰鬥中坍塌近半,濃濃煙塵彌散,隻等一個最後結果的揭露。
“嘩啦——”
是鮮血潑灑的聲音。
隨著濃煙一點點散去,薩利恩的瞳孔霍然睜大,鮮紅的血液在視野中飛濺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在那裡,銀眸青年一手持槍,從背後貫穿了蟲族的胸膛。
“真稀奇啊……”青年微微眯起銀色的眸子,感歎,“原來蟲族的血也是紅色的嗎。”
被貫穿的男人一動不動地站著,像被定格似的,隻有肌理隨著呼吸急促起伏,下一秒,他艱難地掙紮著抬頭,“……為什麼不殺了我。”
最後那一下,銀槍本該能夠貫穿他的心臟。
銀眸青年手腕略微用力,刺入對方胸膛的銀槍猛一翻轉,赤紅的鮮血帶出滾燙的熱度。
男人悶哼一聲,驀地跪倒在地,被徹底壓製。
銀眸青年像捉住一隻蝴蝶般,伸出兩根手指,將男人因疼痛而微微戰栗的雙翅撚起。
“殺了你?”陸糜挑了挑眉,“那多無趣,我這麼辛辛苦苦地打敗你可不是為了得到一具屍體。”
為了控製經濟損失,減小力量還特意隻用了體術,而沒有用其他花哨的技能,就為了把動靜圈定在這個會場裡——可辛苦了!
銀眸青年蹲下來,與男人那雙幽藍的眼睛對視,片刻後微微一笑。
“我很中意你(的能力)。”
青年的語氣親昵如呢喃,對仰頭望著他的男人一字一句道。
“把你的名字交給我,怎麼樣?”
那雙銀色的眼睛是何等的奇異又美麗,然而這一刻,男人竟感覺到了一種另類的恐懼——那是曾經不可一世的怪物,突然被某種猝不及防的情感擊中,被陌生的氣息一點點強勢入侵,卻自覺無力反抗,看見了節節敗退的結局。
這一刻,怪物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
[這個人才是真正的“狩獵者”,而他是一頭虛弱的獵物,就這樣撞入了對方的陷阱。]
現在他是他的獵物了。
[這個人類毫不掩飾自己對一頭怪物的渴求與欲望,而他不止要怪物的生命,還要祂的靈魂,與忠誠。]
而現在,這頭怪物……
*
“咦,為什麼就這樣放他走了啊?”格蘭特望著從窗口展翅飛去的男人,“他要是再回來……”
“他不會的。”陸糜微微一笑,“我保證,他不會的。”
窗外,那對絢麗的翅膀已經漸漸遠去,徹底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格蘭特雖然對怪物沒什麼好感,但他相信陸糜,既然陸糜這麼說了,他就隻當沒看見好了。
但薩利恩顯然沒這麼樂觀。
身為殺手兼超凡者的他懂得更多,“這一帶一定有深淵裂縫,有深淵裂縫就意味著絕對不會隻有一個怪物出現。”
格蘭特這會兒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主動躺屍道:“隨便吧,我累了。這茫茫大海,逃又逃不掉,再說我們還有陸糜——陸哥,求罩!”
薩利恩對他的消極態度表示譴責,“坐以待斃,簡直可恥。”
格蘭特:“……你會不會說話?”
“他說得對,我們不能什麼都不做。”陸糜這時突然開口,他想了想,“格蘭特,船上有飛行器嗎。”
“有的吧。”格蘭特不確定地回答,“不過這裡的飛行器一般都是觀光用,飛不了多遠,想要用它逃離海上的話是不可能的。”
說到這裡,格蘭特不由心情沉重。
然而陸糜卻說:“夠用了,麻煩你讓他們準備一架飛行器,就在最近的七號艙門等待起飛。”
就在格蘭特不解地照做時,薩利恩卻仿佛明白了什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瘋子,“你想做什麼?”
陸糜轉過頭來,唇邊帶著笑意說——
“偷家。”
……
“大哥!你回來了?!”蟲巢之中,幾位高階蟲族望著從外麵飛進來的男人,臉上紛紛露出驚喜的神色。
然而,等他們注意到對方身上的傷勢時,不由神色一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大哥你怎麼受傷了?”
“科爾說你替他狩獵去了,莫非你也……!”
“住嘴!”
後麵的話語被其他人厲聲喝退,似乎這樣就可以驅散眾人此刻的不信與心悸。
不可能!科爾就算了,怎麼會有連續兩個蟲族栽在這裡,更何況其中之一還是整個蟲巢中他們僅次於母皇的最強兄長,這絕不可能!
是人類設下了陷進嗎,真是太狡猾了!
男人卻沒有說什麼,拒絕了想要上前幫他處理傷口的眾人,轉而問道:“科爾呢。”
“這……”
眾人臉上紛紛露出驚惶的神色,最終還是一個蟲族白著臉走出來回答:“你不在的時候,因為沒有送上食物,被母皇掏出了肝臟……已經有其他兄弟在照顧他了。”
……沒能趕上嗎。男人闔了闔眼。
“大哥,你現在還是去休息吧,幸好科爾沒有說你的事情,母皇還什麼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如果母皇知道大哥也失敗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到時候……”
到時候蟲族女皇可不會管這是不是她最厲害的兒子,有汙點的工具沒準會被殺掉。
眾人想到這裡,不禁憂心忡忡。畢竟母親嚴苛,平時就是大哥在護著他們了,否則他們在場的估計沒幾個能活到現在。
男人沉默不語,隻閉目感知了一下,突然道:“母皇現在不在巢穴裡?”
“是的,好像是深淵那邊受到召集的蟲族大軍出了問題,據說有一隻惡魔正在那頭的裂縫堵門殺蟲,母皇去救場了。”那人又說,“幸好大哥你當時不在,母皇聽到消息時超級生氣,來報信的都被用來泄憤了!”
雖然被殺的都是些下位蟲族,但不免兔死狐悲,讓他們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