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條彈幕(1 / 2)

顧休休離開宴會,沿著那條燈火通明的長巷向前走,北宮秋花開得正盛,琉璃瓦磚上延伸出葳蕤生香的桂樹枝。

永安侯府的馬車侯在北宮外,隨從掀起車簾,她正要彎腰進去,遠處隱隱約約傳來木履落地的‘噠噠’聲。

顧休休動作頓了下,看到桂樹下立著的太子殿下。一陣風吹過,綠葉悉悉索索響著,卷起淺白色的桂花向下飄落,他站住腳步,在萬千燈火中,身影孤獨寂寥,抬手接住了散落的桂花瓣。

她似乎聞到了風吹來的桂花香,馥鬱芬芳,又很快淡去。

“女郎?”隨從見她失神,喚了一聲。

“等我片刻。”顧休休讓隨從放下車簾,探過去的身子又收了回來,立在馬車旁,似是在等待什麼。

她想,太子身邊沒帶侍從,或許是有話想問她。

她等了許久,看著他從銀桂樹下離開,朝她的方向走來。

元容似乎看到了她,蒼白的麵容上勾著淺淺的笑意,薄唇沒什麼血色,烏發隨意散落著,在燈火朦朧的勾勒下,竟是有一種破碎的美感。

月光灑在腳下,銀白如霜,仿佛為他足下鋪出一條小路。木履落地的聲音,猶如高山流水的音韻,敲擊在她心口,一下又一下。

顧休休想起了席榻旁貴女說的話。

容郎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像是天人謫仙。

人人都道她生得美,而她家中兄姐弟妹也皆是翹楚者,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長大,她早已審美疲勞。

可麵對太子殿下時,雖不至於發癡,卻還是會有轉瞬間的怔神,忍不住心底讚上一句美人如斯。

顧休休見他走近,小嘴微張,將想說的話在心裡構思了一遍,許是有些緊張,雙手藏在衣袖下揉搓著,隻等他停在她麵前。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愛笑的女孩子運氣一定不會差。

她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像是習練了千百遍,猶如盛放的杏花,嬌柔又不失優雅。

幾乎沒有人能拒絕,北魏第一美人的回眸一笑。

然而元容走到她身邊,卻沒有停下,低低咳了兩聲,便徑直從她身旁走過,隻給她留下一道悠然離開的背影。

“……”顧休休看著他越走越遠的孤影,笑容僵住,神情有些錯愕:“走……走了?”

太子就這麼走了?

他都不好奇她為什麼當眾表白嗎?

她方才將他當做擋箭牌,他明明瞧出來了,難道就不想要個解釋?

“女郎在說誰?”

麵對隨從不解的眼神,顧休休吸了口氣,腮幫子鼓起,而後重重呼了出去。

“沒什麼,走罷。”

不理她就不理她,還能少塊肉不成。

說是這樣說,她坐上馬車後,腦海中仍不斷回放著自己對著他笑,可他卻視而不見,擦肩而過的畫麵。

方才她定是將‘自作多情’四個大字刻在了臉上,他指不定在心裡怎麼笑話她……

顧休休越想越尬,一直到馬車停穩在永安侯府外,她才將剛剛的事情拋之腦後,穩穩躍下,站在門前巨大的石獅子旁,對著隨從叮囑:“夜宴上發生的事情,不許說出去。”

今日她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腦子又亂又乏。雖然隨從不將宴會上賜婚的事情說出去,明日她拒婚四皇子,表白太子的事情也會傳遍洛陽。

但即便如此,就算明早上會被問罪,她還是希望今晚上消停點,能睡個安穩覺。

永安侯府是七進的四合院,乃顧家本宅,奢華氣派。顧休休一進門,婢女朱玉早已侯在一旁,朱玉走到她右側:“女郎,家主攜夫人畫舫遊船未歸,命小廚房給您留了晚膳。”

“不吃了。”她疲乏得很,沒有胃口,隻想倒頭大睡一覺。

“淨房備好了熱湯水,奴伺候您沐浴。”朱玉一邊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麼,遲疑一下:“方才,支係二房的女郎來玉軒找您。”

顧休休挑眉:“來人是顧佳茴?”

“正是。”

永安侯府占地麵積五萬平,曾有個侍衛愛上了後廚燒火的婢女,兩人一拍即合,但最後因為熬不住異地戀分開了。

顧佳茴住的地方叫明庭,離她所居的玉軒一南一北,若是步行而來,大概要小半個時辰。

深更半夜,顧佳茴明知道她去北宮參加中秋夜宴了,來玉軒找她做什麼?

顧休休想起那串琉璃火珠,心裡禁不住膈應,蹙了蹙眉:“她走了嗎?”

“走一陣了。”

“今晚上誰也不見。”她舒了口氣,讓隨從將琉璃火珠交給朱玉,吩咐道:“去把手珠還給顧佳茴。另外,你去查一查,一個月前顧佳茴或她身邊的仆人,有沒有跟玉軒的人接觸過。”

朱玉從小跟在顧休休身旁伺候,隻愣了一下,便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女郎懷疑……”

中秋夜宴前一個月,顧休休突染惡疾,是這琉璃火珠治好了她的病。

她從未懷疑過顧佳茴,可如今巧合這麼多,她不得不從頭查一查了。

見她頷首,朱玉看了一眼琉璃火珠,皺著眉,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女郎安心,奴這就讓人去查。”

顧休休簡單沐浴更衣過後,便歇下了。

她看著頭頂薄薄的紗帳,那裡時不時飄過稀疏的彈幕。

【女配在懷疑什麼?怎麼跟打啞謎似的】

【我就說女配還得作妖】

【坐等樓上打臉】

【佳茴怎麼還不出場,等得我好急呀,女鵝趕快和四皇子見麵吧】

看著看著,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半年前被山匪劫走,命懸一線時,縱馬出現在視線中的四皇子。

顧休休前世是孤兒,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在馬路邊。

她努力生活,長大成人,吃儘苦頭終於考上心儀的名牌大學。卻因為在上學報道的前一天,在大橋下救了一個溺水輕生的男孩,體力不支而溺水身亡。

直至身亡,她仍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

顧休休渴望親情,渴望著愛。

上天似乎聽到了她的渴望和祈求,再睜開眼,她就到了這個不存在於曆史的北魏之國。

她的父母兄姐都待她極好,他們給足了她愛和安全感,讓她懂得什麼是信任與依賴,那是值得她豁出性命去守護的親人。

是以,當她母親險些喪命在山匪的砍刀下的那一刻,四皇子的出現,讓她恍惚間產生一種錯覺。

她好像心動了。

可此刻想來,那到底是心動還是危急時刻身體本能的心跳加速?

顧休休分不清,但她知道,四皇子這個人已經在她心裡幻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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