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條彈幕(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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寮房內燃著蠟燭,陳設甚是簡單,除了床榻、桌椅、梳妝鏡和一排衣櫃外,屋子裡就沒有其他的家具了。

顧月還沒有睡,她手裡撚著針線,另一手拿著繡繃,青絲披散在肩後,穿著單薄的衣裙,坐在燭火前繡著什麼。

顧休休走上前去,湊近了才知道顧月是在給她繡蓋頭。北魏的女郎出嫁前,若是嫁作嫡妻,便要由母親或是長者繡一條紅蓋頭,寓意夫妻同心,白首偕老。

但顧月入宮時,雖是嬪妃,卻不是嫡妻。是以,沒有什麼紅蓋頭,隻是被一頂轎子從北宮的側門被抬了進去,寵幸過後就冊封為了宸妃。

顧休休挨著顧月坐了下去,她腦袋倚在顧月的肩頭上,手裡握著那枚同心玉佩,眼眶倏忽便濕了。

“怎麼了?”顧月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低落,將手中的繡繃放了下來,揉了揉她烏黑的發絲:“……豆兒,發生什麼事了?”

顧休休埋低了頭,沉默了許久,指尖輕顫著,將手中的同心玉佩,緩緩地拿起,放在了桌子上。

顧月看到那枚同心玉佩,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什麼,笑了笑:“好多年前的事了,早就該拿回來,卻是阿姐記性不好,給忘了。”

顧休休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嗓音還是染上些沙啞:“阿姐,你還喜歡他……對嗎?”

顧月卻是沉默了起來。

“阿姐,你跟他走吧。”她握著顧月的手,緊緊攥著,聲音發顫,鼓起勇氣道:“離開洛陽,離開北魏,不管去哪裡都好……”

“傻豆兒。”顧月笑了一聲,長睫垂下,“他是苗疆的津渡王子,我是北魏的宸妃娘娘,命數不同,各有歸處。如何走,又能走去何處?”

顧休休搖頭:“苗疆王病危,津渡要回苗疆去了,才托我將玉佩歸還給阿姐。可津渡不知,那病危是假,乃是有人想要殺他。”

“……你怎知病危是假?”

“今日在齋坊與我們共膳的虞歌夫人,乃是苗疆人士,與苗疆王頗有淵源。我從她口中得知,苗疆王前半個月還在纂養外室。”

顧休休頓了一下,補充道:“苗疆離北魏甚遠,飛鴿傳書需要三天左右,快馬加鞭最快也要半月。虞歌夫人是通過傳信知曉苗疆王纂養外室,而前來召津渡回苗疆的人則是騎馬來的……”

“也就是說,虞歌夫人收到傳信時,前來召津渡回去的使者剛剛踏馬離開苗疆。僅僅相隔三天,那苗疆王就病危了?”

顧休休見顧月略有動容,繼續勸道:“阿姐,如今我已許配給了太子殿下,你便是離開北宮,不再做皇帝的嬪妃,他亦是不能如何我了。”

顧月聞言,隻是苦笑一聲。

她入宮六載,先不說她已非處子身,配不上津渡了。便是津渡不介意,她期間門過量服用避子湯,往後再想有孕,怕是沒可能了。

津渡是苗疆最受百姓敬仰的王子,他以後是要回苗疆繼承皇位的,怎麼能娶一個再不能生育的女子為妻?

顧月為了顧家,為了自己疼愛的妹妹,可以折了傲骨,給一個足以當爹的男人為嬪妾。

但津渡不同,那是她深愛過的人。

若是叫她俯首做小,再為妾室,她寧願在北魏宮中苦熬著,直到燈儘油枯,便算是解脫了。

顧月收起同心玉佩,拍了拍顧休休的肩,終止了這個話題:“豆兒,不必再勸我。時辰不早,快去歇息吧。”

見顧月神色堅決,她抿了抿唇,將勸慰的話憋了回去。

她的阿姐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人,且打定了什麼主意,便不會輕易改變。想要打動阿姐,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顧休休簡單洗漱過後,便上了床榻,顧月隻說自己不怎麼困,坐在燭燈前一針一線地繡著蓋頭。

她知道顧月今晚定是睡不著了,與其躺在榻上失眠,倒不如找些事情做,還能分散些精力。

她枕著手臂,看向顧月,明明身體疲乏又困倦,卻絲毫沒有睡意。

焰火左右搖曳晃動著,將顧月的身影拉得很長,昏暗地映在窗戶上,顯得孤單又寂寥。

顧休休暗下決心,不論萬難,她一定要幫阿姐脫離苦海,離開那囚住阿姐自由的高籠。

不知半夜何時,她在雜亂的思緒中沉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顧月已是穿戴整齊,她手中抱著那把尺素琵琶,看見顧休休睜開眼,笑著道:“剛好朱玉來了,你現在起身還能趕上齋坊的早膳。”

顧休休看見尺素琵琶,還以為自己眼睛花了,伸手揉了揉眼,倏忽坐起身:“阿姐,你拿著尺素琵琶要做什麼?”

顧月淡淡道:“物歸原主罷了。”

她一下來了精神,睜大了眼睛:“阿姐,你要去見津渡?”

“……會有僧人陪同,你莫要再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顧月頓了一下,道:“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他,他表裡不一,雖被人稱作高僧,卻也不是什麼好人。”

旁人不知道,顧月心裡卻清楚。津渡將那同心玉佩歸還,不是為了撇清關係,隻是清楚她向來疼惜顧休休,想借著顧休休的嘴賣個慘,讓她看在他將要離開的份上,去見他一麵。

還是一如既往的卑鄙無恥。

連她妹妹都敢利用,她定是要將尺素琵琶砸在他頭上。

見顧月氣鼓鼓地離開,顧休休竟是緩緩笑了起來。自打顧月進宮後,她就沒怎麼再見過顧月鬨脾氣了,許是什麼都不在意了,活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如今又見到顧月生氣的樣子,就像是重新活了過來,令顧休休心酸之餘,亦是欣喜。

顧月剛走,朱玉便抱著兩遝子經文走了進來,顧休休恍然記起,她一會起了榻,還要去經文殿送昨晚上謄抄的經文。

那經文殿乃是住持平日打坐誦經之處,旁的僧人不得隨意進出,她猜測著,該是住持的私人書房。

顧休休麻利地盥洗更衣,稍作打扮,沒顧得上去齋坊,先捧著經文去了經文殿。

這兩遝子經文乃是士族女郎們謄抄了半宿之物,若是不慎缺失弄臟了,怕是要被太後責怪,被那些女郎們記恨。

行至經文殿,途中的僧人稀稀落落,沒碰上幾個,隻偶爾能瞧見幾個掃地僧。想必是因為這兩日永寧寺的女眷太多,又有後宮嬪妃在,僧人們為了避嫌,就會減少不必要的露麵。

顧休休停在經文殿旁,殿外隻有一個僧人在清掃地上的落葉,她上前兩步:“小師傅,請問住持可在殿內?”

“住持出去了……”僧人頓住掃地的動作,看到她手中抱著的經文,指著經文殿道:“女施主可是來送經文的?將經文放進殿內的桌上即可,住持回來就能看到。”

顧休休道了聲謝,帶著朱玉進了經文殿。

這經文殿除了住持以外,不讓旁人隨意進出,她還是第一次來經文殿,殿內陳設如她所料,便像是士族大家的書房般,牆麵掛著各類的經文與佛像畫作。

檀木書架上陳列著竹簡與書冊,擺放整齊,一塵不染,想必是日日清掃打理。

朱玉左瞧瞧,又看看,一臉新奇:“女郎,住持一個人打坐,經文殿竟是這樣大?”說著,她看向金絲檀木的桌麵上,擺放著的文房四寶:“這是冰硯?”

顧休休聞言,望了過去,隻見那桌上擺放著一隻冰玉石所製的硯台,清透涼澤,透著淡淡的青色,邊沿雕刻竹葉。

此硯台名為冰硯,放眼整個北魏,隻有兩個人手裡有此物,一個是顧休休的兄長,一個是貞貴妃,兩隻冰硯皆是皇帝賞的禦賜之物。

她走過去,將經文放在了桌上,隨手拿起了冰硯,放在手中把玩了兩下——這的確是真的冰硯,而非贗品。

難怪住持不讓旁人隨意出入經文殿,這冰硯是皇帝賞給貞貴妃的那一隻,兩人可謂是正大光明,竟然敢將禦賜之物轉贈奸夫,還擺放在了明麵上?

顧休休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麼,倏忽被朱玉用力抓了兩下,她抬起頭看向朱玉,卻見朱玉似是失聲,指著書桌旁的畫簍裡,眼睛瞪得老大:“女郎……”

她看了過去,那畫簍裡存放著數卷畫像,其中一卷畫像裡,露出半片赤紅色的布角。

顧休休兩指撚起那片布角,從畫卷裡抽了出來,便看到一條赤色的鴛鴦肚兜。

都不用猜想,這鴛鴦肚兜定是貞貴妃的。

北魏的女郎未婚者皆是穿戴粉色或是緋色肚兜,已婚的婦人則是穿戴絳紅色更多些——正紅色隻有皇後才有資格穿。

而這條赤色肚兜,花紋繡工一看便是宮裡的繡娘所織造,雙麵的鴛鴦用金絲銀線繡的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在北宮中,除了皇後與顧月,也隻有貞貴妃能用得上金絲銀線織造肚兜了。

甚至連朱玉都明了這一點,她膽戰心驚地在殿內左顧右盼,見沒有人,附在顧休休右耳邊,壓低了聲音:“女郎,貞貴妃這是與住持有私情?……此事非同小可,不如先去問一問宸妃娘娘?”

顧休休垂著眸,指尖在桌子上輕叩了兩下,似是在思忖什麼。很快,她抬起了頭,長睫一揚,笑著道:“怕什麼?”

她聲音拔高了些:“這可是個扳倒貞貴妃的好機會,後宮嬪妃與人私通乃是死罪,咱們走。”

說著,她便將赤色肚兜放回了畫卷裡,看了一眼桌上的冰硯後,帶著朱玉離開了經文殿。

顧休休和朱玉前腳剛走,那殿內書架後的牆麵上卻是轟隆隆響起了機關聲,住持與貞貴妃便先後從經文殿的暗室內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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