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條彈幕(1 / 2)

元容早就知道顧休休聰慧,哪怕是顯露出分毫的異樣,也可以叫她看出端倪,借著那蛛絲馬跡尋出真相來。

麵對她那雙噙著點點淚光的淺瞳,即便他不願讓她擔憂,卻也道不出一句謊言來。

他垂下眼眸,唇畔微微揚著,低低笑了一聲:“嗯。”

顧休休聽到他略顯沙啞低沉的嗓音,繼續問道:“是因為你昨日與我兄長比武,動用了內力?”

元容頷首,抬起骨節如玉的手掌,落在她眉眼之間,用食指輕輕勾下剔透瑩潤的淚珠:“不妨事,修養幾日便好了。”

他的手很冷,比往日還要冷上幾分,似是一塊化不開的寒冰,透著刺骨的涼意,那帶著她溫度的淚水沾上他的指腹,緩緩向內滲去,竟是有些灼人。

那一點微不足道的溫度,像是紮進了他心裡,又疼又癢,百感交集。

他極少感應到自己的情緒,自從回了北魏後,除了病發時實實在在能感受到的切膚之痛外,他仿佛沒有了喜怒哀樂,更不會產生多餘的情緒。

但自從那日中秋夜宴,顧休休當眾向他表白後,一切似乎都發生了變化。

那是一種微乎甚微的改變,平日裡讓人感受不到,卻在某一刻,她牽動他心緒時,令他恍然發現,情難自已所謂何意。

“你想如何處置謝瑤?”元容看著自己的手,怔了一下,掌心微微收攏,克製住了心頭的異樣。

見他轉移話題,顧休休擦乾淨眼淚,想起來她還傻站著東宮外,一旁那麼多人看著,傳出去再讓旁人誤會她受了委屈。

她看向迎麵栽倒在地上,已經不怎麼動彈了的謝瑤,忍不住問道:“謝瑤這是……?”

到底是大喜的日子,顧休休覺得不吉利,便沒將那個‘死’字說出口,雖然沒說完,元容卻是理解了她的意思,道:“還活著,大抵是受劍氣波及,又被毒蜂蜇傷,昏迷了過去。”

說罷,他看向她:“你早就知道?”

是了,在那蜂群鋪天蓋地襲來時,顧休休並不慌張,反而朝著謝瑤看去,似是早有預料。

“倒也不完全是,隻是先前從北宮離開時,剛巧遇見過謝瑤。昨日顧家二房女郎,又到我寢室去過一趟,我察覺到梳妝台上的脂粉被人動過手腳,就讓秋水……”

顧休休頓了一下:“將這脂粉盒子裡,被動了手腳的脂粉,塗抹在了謝瑤和二房女郎今日要穿戴的衣裙、首飾上。”

她起初還以為這是讓人皮膚過敏的毒粉,便想著懲治兩人一番,誰知道謝瑤會蠢到命人當眾投放蜂巢,害人終害己,將自己蟄成了豬頭。

倒是那顧佳茴僥幸逃過一劫——以顧佳茴的身份,還到不了東宮殿外,便錯開了謝瑤讓人投放蜂巢的位置,沒有收到蜂巢的波及。

元容見她那小心翼翼說話的模樣,便知道她是害怕他心中不快,覺得她睚眥必報,心思歹毒。

他將手中的銀劍交還給了金甲護衛,抬手覆在她溫熱的手背上:“豆兒,你做得沒錯。傷害你的人……本就該付出代價。”

於元容而言,顧休休的所作所為算不得什麼,若是他來處理,大抵會直接讓人殺了謝瑤,以絕後患。

似乎是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怔了一下,連忙搖頭:“殿下,這脂粉該是貞貴妃授意,她正想將謝瑤除之而後快,若我們這樣做了,反倒襯了她的意。”

是了,顧休休特意讓秋水去查了查,昨日她離宮後,貞貴妃身邊另一個張嬤嬤將謝瑤在宮中所有貴重物品都打包,裝了整整一馬車,送去了謝府。

秋水還道,在此之前,謝瑤已是山窮水儘,被謝家女郎欺負得很慘,吃不上飯,睡不好覺。

謝瑤不得已,變賣了身上所有的值錢之物,打點北宮外的侍衛,想要見貞貴妃一麵,在北宮外徘徊了整整三日。

貞貴妃耳目通八方,定是第一日就得到了消息。

可貞貴妃足足讓謝瑤等了三日,明知道謝瑤在謝家備受欺淩,卻還是等到顧休休大婚前的那一日,才惺惺作態,讓張嬤嬤給謝瑤送去一根救命稻草。

貞貴妃等上這三日,無非是有兩個目的,一是讓謝瑤多吃些苦頭,隻有如此放大了謝瑤心中的憤怒,才能使她更恨顧休休。

二是讓謝瑤清楚,沒有了貞貴妃這個姑母的倚仗,她在謝家便什麼都不是,免得謝瑤那張不把門的嘴,到外麵胡說八道些什麼。

想來謝瑤在北宮中,跟著貞貴妃生活了那麼多年,就算貞貴妃再是小心,也無法避免謝瑤這個身邊人,看到什麼,聽到什麼。

如今謝瑤失去了利用價值,貞貴妃定是想要將其除之而後快,免得留下把柄。

可貞貴妃還不願意親自動手,便讓張嬤嬤給謝瑤送了這盒脂粉,稍作提點,令謝瑤昏了頭腦,做出這樣愚蠢的行徑來。

如此一來,不但可以攪亂顧休休與元容大婚,給他們心中添堵。屆時元容一查,知道今日作亂出自謝瑤之手,新仇舊恨加在一起,難免會起了殺心。

貞貴妃越是想殺謝瑤,顧休休便偏不如她心意。既然謝瑤作亂,那元容隻需要將此事交給劉廷尉來查證,並秉公處理,上報皇帝便是了。

雖然謝瑤已經不是溫陽公主,也跟貞貴妃脫了乾係,但謝瑤在皇太子大婚放蜂傷人,令皇族失了體統顏麵,難免皇帝不會遷怒貞貴妃或是謝家。

元容聽出了顧休休的弦外之意,他沉吟片刻,道:“好,孤不插手,此事交由劉廷尉處置。”

說罷,他命人將謝瑤抬了下去。

兩人說話之間,金甲護衛已是將毒蜂儘數斬殺,而被蜂蜇傷的十幾人,也抬去了醫館醫治。

元容從東宮侍從手中接過一瓶藥丹,連服了三顆,總算是恢複了些氣血,蒼白的臉龐上也有了顏色。

這段插曲過後,很快一切都恢複秩序,禮官在前引路,由元容將顧休休從東宮大門迎入,送進了他的寢殿青梧殿。

顧休休昨日是第一次來東宮,今日又是第一次進他的寢殿,雖然如此,卻與想象中的相差無幾,寢殿內布局雅淡,亦不失奢麗。

她坐在價值連城的沉香木闊床邊,床帳以鮫人紗為羅,寢殿內燃著數對龍鳳喜燭,將殿內映得亮如白晝,柔軟的紅綢錦被與四方玉枕皆是雙人份,看得她心跳不知不覺中加了速。

明明是陌生的環境,卻並不讓顧休休覺得抵觸,約莫是因為這寢殿裡有他的氣息,那淡淡的草藥味,微微的苦澀,讓人凝神安心。

元容去前苑宴客了,她在青梧殿內閒著也是閒著,便讓朱玉打來了溫水,洗淨了臉上的淚痕與濃顏的脂粉。

如今隻差一步合巹禮,大婚便算是結束了。但合巹酒要等到元容宴客歸來才可以喝,她脫下厚重的褕翟禮服,正準備更換紅裳長裙,內殿卻走進了兩個婢女。

兩人生得膚白美貌,穿著打扮不似是尋常婢女,倒是富貴華美,比之尋常家族裡的女郎還要奢侈靡麗。

顧休休更衣之前,便讓侍從守在青梧殿外,說了不讓旁人進來。

但這兩個婢女卻一聲不吭進了寢殿,侍從連通報一聲都不曾,真是好大的架子。

顧休休剛剛脫下褕翟禮服,此時隻著一身單薄的白色裡衣。朱玉見兩人步入青梧殿後,眼高於頂,如若無人,不由氣惱道:“你們是何人?誰讓你們進來的?”

其中身著絳裙的婢女道:“我們是奉皇後娘娘之命,於太子殿下身旁,貼身伺候飲食起居的宮娥,我叫絳珠,她叫綠翡。”

顧休休聽說過她們,這兩人的確是皇後安排進東宮裡來的。不過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皇後見元容不成婚不納妾,東宮之內連一個女婢都瞧不見,便將自己身邊的兩個宮婢扔到了東宮裡,伺候元容飲食起居。

因東宮內除卻這兩人,沒有了其他婢女,大抵是兩人待得久了,便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將自己當做了東宮的女主人。

如今顧休休剛入東宮,兩人自然要來下馬威,試探一下這個太子妃好不好拿捏。

絳珠說過話後,綠翡便道:“我們是來給太子殿下點安神香的,殿下不燃此香,徹夜難眠。”

這話說得卻是有些挑釁了。

顧休休作為太子妃,東宮的女主人,她們明知道她在殿內,連通報一聲都未曾,直接在大婚之日闖入了青梧殿。

其次便是門口的侍從,有她的明令在先,他們卻以絳珠和綠翡唯首是瞻,任由這兩人進出青梧殿。足以說明在東宮侍從心中,這兩個宮婢說的話,比她這個東宮太子妃還有份量。

此刻又尋得借口,仿佛是在告訴她,她們有多麼了解元容的喜好一般,可不就是在挑釁她嗎?

大抵是覺得,她們是皇後欽點送來東宮的宮婢,而她初來乍到,就算是看在皇後的麵上,也不敢責罰她們。

若不然傳出去了,旁人知道她一進東宮就懲治了皇後送去的宮婢,定是要為她落下惡名,讓人以為她潑辣善妒,連兩個小小婢女都容不得。

顧休休下頜微抬,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雖隻著裡衣,卻並無一絲羞澀不適,她上下打量了兩人一番,笑著問:“見到本宮,為何不跪?”

她明明在笑,眸中卻無一分笑意,她們在這雙不具備攻擊力的淺瞳中,隱約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絳珠和綠翡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張了張嘴,有些不大情願地跪了下去:“奴婢見過太子妃。”

兩人本就是故意闖進來青梧殿,她們有充分的理由——隻要打著為了太子殿下夜裡能安眠的旗號,道是一時忘記了青梧殿內有人,她就算明知道她們是故意的,也沒辦法責罰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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