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聽不懂兩人的對話,見兩人絲毫不急的樣子,忍不住道:“殿下,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讓秋水去請禦醫?”
秋水像是知道了什麼,神色不自然的彆過頭去,咳了兩下,拍了拍朱玉,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顧休休連忙擺手:“沒有,他沒有不舒服。”說罷,她又覺得自己這話有些歧義,索性也不解釋了:“走,去前院。”
這一路她走得極快,倒不是急,隻是有些臊得慌。
她一直黏在元容身邊,連沐浴都要跟著,本是怕他一聲不吭甩下她,離開北魏。但經過方才那一遭事,他怕是會誤會她,以為她是故意想投懷送抱,占他便宜。
誤會倒也沒什麼,左右她臉皮雖然不算厚,卻也說不上薄。都成了婚,她就算真是想占他便宜又能如何?
人便是食色性也,對自己的夫君有想法,那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過說是這樣說,還是不禁有些害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等顧休休疾步走到了前院時,卻發現情況也沒有朱玉說的那麼糟糕,畢竟永安侯是超一品的官員,所謂的靖親王率兵圍住了永安侯府,不過就是帶了幾十個侍衛堵在前院。
永安侯不說讓靖親王搜查,便是靖親王也沒權利直接搜查永安侯府。
顧休休來時,靖親王正被顧懷瑾氣得跳腳,隻聽見顧懷瑾那張嘴像是豌豆射手似的,突突個不停:“靖親王,你說我顧家窩藏凶手,可是有什麼明明白白的證據?難不成你空口白牙一句話說出口,便要將顧家翻個底朝天,你可將皇上放在了眼裡,可將我爹放在了眼裡?”
靖親王惱怒道:“你莫要給我叩那些莫須有的高帽子。有人親眼看到了凶手翻牆進了永安侯府,本王受皇兄之命,秉公查明真相,你若是再妨礙本王辦公,便休怪本王不客氣了!”
“你說的有人是誰?你將那人喊來,本將軍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在這顛倒黑白!”
一個本王,一個本將軍,兩人吵得不可開交,連永安侯都插不上嘴。
顧懷瑾見顧休休和元容走來,一拍桌子,騰地站了起來,說話的底氣卻是比剛剛更盛了:“真是巧了,今日是我妹妹回門的日子。太子和太子妃都在這裡,你若是說我顧家窩藏凶手,那意思便是太子殿下也是共犯了?”
靖親王冷笑一聲:“那也說不準。”
顧懷瑾想要繼續理論,卻被顧休休抬手攔住,她看向靖親王,語氣淡淡道:“靖親王要秉公查案,那顧家自然會配合。隻是靖親王沒有證據,張口便來,說顧家窩藏凶手,如今又牽扯到太子殿下身上,是否有失公允,包藏私心?”
靖親王嗤道:“本王辦案最是公允,你休要胡言妄語!”
顧休休瞥了他一眼:“若靖親王仍是這樣的態度,那本宮隻好讓人去請來皇上定奪。”
“不必勞煩太子妃,本王已讓人去請了。”靖親王像是早已料到顧休休會這樣說,他笑容得意,抬手撚了撚嘴角的胡須:“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
話音才剛剛落下,不遠處便傳來了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
隨著話音落下,前院裡的人都相繼跪了下去,顧休休看了一眼快意溢出眼眸的靖親王,挑了挑唇。
想來皇帝對此事極為看重,若不然也不會那麼快趕來。如今各國使臣還沒有全部離開洛陽城,皇帝換上了便服,步伐邁得極大,神色肅立地疾步走來。
待他抬手示意眾人起身,遠遠看到元容和顧休休時,怔了一下,隨即想起來今日是顧休休回門的日子,抿了抿唇:“怎麼回事?”
沒等到永安侯說話,那靖親王已是搶著道:“臣弟率兵在街上巡視,倏忽聽到街上百姓喊叫竄逃,過去一看,竟是那凶手當街殺人,將一百姓割喉令其慘死。”
“於是臣弟便循著那凶手追去,追到永安侯府外,那凶手不見了蹤影,剛好周旁有百姓路過,詢問之後才知道那凶手翻牆進了永安侯府。”
“臣弟便率兵追了進來,本是好聲好氣與永安侯商量,想要搜查一下藏進府內的凶手。誰料永安侯卻態度強硬,那定北將軍還吵吵嚷嚷,臣弟以此懷疑永安侯和定北將軍有意窩藏凶手!”
靖親王一口氣說完了一大串話,不由喘了起來。
皇帝聽聞這些,也隻是微微頷首,看向永安侯:“事情是靖親王說的這樣嗎?”
永安侯冷哼一聲:“靖親王顛倒是非的功力真是漸長。今日太子妃回門,太子殿下作陪,方才我們一起用晚膳,何時也沒有見過什麼凶手。”
“你空口無憑便帶著這些兵來圍堵永安侯府,二話不說就要讓人搜查,何時也沒有向我解釋過因由,張口就道我有意窩藏凶手,犬子不過與你辯駁兩句,到你嘴裡卻成了吵吵嚷嚷,真是可笑!”
皇帝又是點點頭,沉默了片刻,看向元容:“長卿,以你所見,不論孰是孰非,那凶手有無可能藏進侯府?”
言外之意,就是問元容,讓不讓靖親王搜查了。
其實皇帝大可不必多此一舉,還要詢問一下元容的意見。若是放在往日,他定是早就開口下命,讓靖親王率人將永安侯府翻個底朝天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對元容的態度,早在潛移默化中,漸漸轉變了。
即便皇帝最近不正常的舉止言行很多,元容一時之間還是有些不適應,他看了看顧休休,見顧休休點頭,便道:“兒臣不知,但既然靖親王這樣說了,還是搜查一番,以此還顧家清白。”
皇帝頷首,抬了抬手:“搜罷。”話音落下,靖親王一揮手,那些等候多時的侍衛,便一窩蜂朝著永安侯府的各院分散而去,他們動作有序,像是提前演練好了一般,十人搜查一處院落。
靖親王雙手環臂,嘴角的笑容略顯陰戾。
貞貴妃寫信讓人捎給他,道是戌時三刻,讓他帶人來永安侯府內搜查,特彆是顧懷瑾的院子裡,側殿石階往前十尺的位置,會藏有殺人和謀逆的鐵證。
起初靖親王還不信,但他的幕僚說,左右來搜一搜也沒什麼損失,若是能搜到什麼,那便是意外之喜。
靖親王思量過後,覺得幕僚說的也有道理。反正就算搜不到什麼,頂多就是給顧家口頭道個歉,不痛也不癢,屆時他把皇帝請來,隻說是秉公辦案,就算永安侯想要不依不饒,看在皇帝的麵子上也不敢說什麼。
眾人在前院等了不到片刻,便有侍衛匆匆趕來,道是在顧懷瑾的院子裡發現了什麼,叫皇帝和靖親王過去看看。
靖親王一聽這話,心中更是篤定,貞貴妃所言不假,顧懷瑾院子裡果然有貓膩。
他深深看了一眼元容,揚起首來,氣勢昂昂走向顧懷瑾的院落。
等靖親王和皇帝走到了顧懷瑾的院子裡,皇帝問道:“何處有異?”
侍衛指著側殿不遠處,道:“這地上有血跡,看著還新鮮,地上的泥土像是翻動過,土壤較為鬆軟……”
靖親王眯起眼睛來:“拿鐵鍁來,將這片地翻一翻。”
侍衛們得了命令,說乾就乾,尋來一把鐵鍁,幾下鏟下去,便連帶著那血跡與泥土一起翻了出來。
地麵下果然藏著東西!
侍衛們點燃火把,映照著光亮,俯身看向那土坑。靖親王揚著唇,胡須也跟著抖動起來:“怎麼,挖到了什麼?”
“回王爺,挖到了……”侍衛頓了頓,嗓音低了些:“一地雞毛。”
那得意的笑僵在了嘴角,靖親王不可置信地皺起眉來,快步走上前去:“雞毛?”
皇帝也跟著上前,迎著火光,果然是看到了那映著斑斑血跡的土坑裡,埋著散碎的禽羽,看起來像是雞身上的羽毛。
靖親王惱怒道:“這是什麼東西?!”
顧懷瑾環臂抱胸,挑了挑眉:“我妹妹想吃我親手烤的雞,我晚膳之前,就宰了隻柴雞,順手將它的羽毛埋在了地裡,有什麼問題嗎?”
靖親王不死心道:“你為什麼要把羽毛埋在土裡?”像是想要從他的話語中尋到什麼漏洞似的。
顧懷瑾聽見這話,卻是被氣笑了:“靖親王,你搞清楚,這是我的院子,我想埋就埋,是犯了北魏哪一條律規嗎?”
“不對,這不對!”靖親王從侍衛手裡奪過鐵鍁,看著那側殿,按照貞貴妃信中說的,在石階往前十尺的位置,放下鐵鍁,狠狠挖了下去。
他動作很快,像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將鐵鍁揮舞起來,幾鏟子下去,將那一片地方都給翻了一遍。
但除了一些散碎的雞毛以外,什麼都沒有。
顧休休見靖親王還要繼續翻找,冷聲問道:“靖親王,你是要將這院子的土地都翻找一遍嗎?”
“靖親王不是說要找什麼翻牆進來的凶手,如今卻像是認準了定北將軍院子裡藏有什麼似的……難不成,靖親王覺得那凶手有遁地術,藏在了地底下?”
靖親王被顧休休問得一時有些答不上來,他總不能說,他來永安侯府,就是衝著顧懷瑾的院子來的吧?
至於什麼凶手,當街殺人是真,但他趕到那地方時,凶手早已經不見了蹤影,他不過是想借著此事,有一個正大光明搜查永安府的理由罷了。
靖親王感受到皇帝微冷的視線,頓住了手中的動作,隻能在暗中祈禱著侍衛們能在其他院子裡尋找到什麼蛛絲馬跡了。
但直到所有搜查的侍衛都歸位,也沒能在顧家尋找出來什麼殺人和謀逆的鐵證。
靖親王不由在心底將貞貴妃狠狠咒罵了一頓,他將鐵鍁扔給侍衛,態度放緩了些:“想必是其中有什麼誤會,既然永安侯府裡沒有凶手的蹤跡,那便是最好了。”
顧休休笑道:“靖親王此言差矣,你讓人搜也搜了,查也查了,方才還大言不慚,說顧家窩藏凶手,又道太子殿下也是幫凶。如今隻輕飄飄一句誤會便算了?”
靖親王似是有些不屑,寒聲道:“那你想如何?本王不過是秉公辦案,查案心切,若非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本王也不會懷疑你們。”
顧休休神色淡淡,嗓音不急不緩:“倘若靖親王是秉公辦案,查案心切,就可以沒有證據隨意出口汙蔑。那本宮是不是也可以說,那殺了謝家女郎和幾位朝中重臣,又殘害了諸多百姓的凶手跟靖親王有關係?”
“你休要血口噴人!”靖親王一聽這話,頓時火冒三丈:“本王與死者無冤無仇,為何要讓人殺了他們?”
“那顧家與死者就有仇有怨了嗎?還是說,靖親王是對顧家有意見,想要借此事扳倒顧家?”
靖親王被顧休休的話氣得手指點在空中,止不住顫著:“你!你——”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在黑夜裡炯炯,迎著火把的焰火,看起來有些駭人。
皇帝見兩人像是鬥雞一般,你一言我一句,不禁出聲嗬斥:“好了!吵什麼,你們一個是親王,一個是太子妃,成何體統?”
顧休休福了福身子,低著頭道:“兒臣不敢。隻是靖親王既然空口無憑,便讓人搜查了顧家,還興師動眾請來了父皇,兒臣以為於情於理都不合。”
皇帝看向她:“那你說,想要他如何才可以?”
顧休休不卑不亢,道:“兒臣不想如何,隻是懷疑靖親王與凶手有所勾結,還請父皇下命,搜查靖親王的住處。”
皇帝處理政務,忙都要忙死了。
若不是此案牽扯重大,不但死了謝瑤,還有幾位朝中重臣,又有不少無辜百姓因此遭殃,鬨得洛陽城中人心惶惶,他又怎會第一時間換了便服就趕到永安侯府來。
結果到最後卻是一場鬨劇——想來也是,顧休休那日闖進乾明殿裡,將靖親王懟得啞口無言,本是想為世子討一個說法,到靖親王最後沒落得好,還被顧休休奚落了一頓。
靖親王是個小心眼,剛好此案被殺的幾位大臣都跟永安侯和顧懷瑾朝政不合,靖親王自是要趁著查案的名義,來顧家撒撒野,找機會找補回來麵子。
如今靖親王將他喊來永安侯府,又將府內翻了個底朝天,如此興師動眾,傳出去永安侯定是會失了顏麵。
顯然顧休休也不是個善茬,靖親王什麼都沒搜出來,她自是不肯放過靖親王,非要跟靖親王扯平,將靖親王的住處也搜一搜,這樣才能全了顧家的顏麵。
皇帝隻想儘快結束這一場鬨劇,見靖親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憊地揮手:“好,那就依你。”
靖親王咬牙切齒:“搜就搜,本王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說話時底氣十足,仿佛無所畏懼。
但很快,在一炷香後,當侍衛捧著從靖親王住處搜查出來的血衣和數十封與西燕來往的書信,呈到皇帝麵前時,靖親王神色大變:“這都是什麼東西?本王從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