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條彈幕(1 / 2)

如今離千秋節還有些時日,燕都的驛站裡,卻已經零零散散住進了不少彆國使臣。

當顧休休與隨從們將馬車上的誕辰禮卸下後,儘數搬上樓後,她便開始坐在屋子裡,看著那窗外的景色發呆。

秋水就守在門外,見天色有些黑了,便走進屋子裡給她點燃了燭火——元容早在東宮時便交代過他們,天色黑了的時候,要在顧休休身邊點一盞燈。

即便是夜裡,她睡覺的時候也會點著兩三盞燈火,有那微弱的火光映著屋子,她才能安心地睡覺。

“娘娘……”說出口後,秋水頓了一下,抿了抿嘴:“您不用太過擔心殿下,有謝太常陪著,大抵用過晚膳就該回來了。”

顧休休沒說話,隻是趴在桌子上,神色懨懨,手指在桌麵上劃來劃去。

元容還沒有剛到驛站,那西燕君主就迫不及待讓太監將他帶進了皇宮裡。

雖然謝懷安也跟著去了,但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元容來西燕是為了殺西燕君主,西燕君主也不是傻子,肯定能猜出他的來意,彆說能不能刺殺成功,她現在更擔心他能不能從皇宮裡平安歸來。

“時辰不早了……”秋水看了一眼窗外,道:“我去給您傳膳?”

顧休休沒什麼胃口,更何況這驛站是西燕君主的地盤,元容沒回來之前,她連一口水都不敢碰。

她正準備搖頭,那站在她身旁的秋水卻倏忽向前栽了過去,直挺挺的,整個人都砸在了一旁的櫃子上。

那哐當一聲響,嚇得顧休休心跳差點驟停,她循著聲源看過去,見秋水癱倒在地上,怔了一下,連忙起身去扶他:“秋水,你怎麼了?”

秋水雙眸半闔著,露出半邊眼白,鼻息間門緩緩流淌下一行殷紅的血,呼吸略顯急促,費力地抬起一隻手,在空中顫著擺了兩下:“沒,沒事……”

他的氣息微弱,連說話的聲音也斷斷續續,顧休休將他放平在地麵上,想要叫人去請郎中,還未起身,卻被秋水攥住了衣袂。

她動作頓了一下,垂著眸看向他,眸中不掩疑惑:“秋水,我去給你叫郎中……”

秋水緩慢地,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嗓音發著顫:“不,不用叫郎中……已是,已是舊疾了,等我緩一緩就好……”

他說每一句話時,氣息都跟著發抖,胸口起伏不定,仿佛隨時都可能會斷氣一般。

雖然氣息不穩,但他抓著顧休休衣袖的手卻攥得很緊。

她蹙起眉來,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洛陽時,他也是差點摔到地上去。

那次是秋水沒有處理好西燕國師送來的小鬆獅,元容因此動了怒,回到東宮後,秋水便跪下向她請罪,而她安撫了秋水幾句,就讓他起身了。

明明秋水沒有跪太久,可他起身時,足下卻一個趔趄,手臂扶著身旁的桌子才穩住身形,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

當時顧休休就詢問過他是否身體不適,他隻說自己是染了風寒,四肢有些乏力,她想給他請個禦醫來看看,也被他直接拒絕了。

如今秋水直挺挺栽倒在地上,她要去給他請郎中,卻又被他拒絕了,還說什麼緩緩就好。

顧休休覺得有些奇怪,但秋水乃是暗衛,往日都隱匿在暗處保護主人,時而還要去出些任務,免不得打打殺殺,若是有些沉屙舊疾似乎也說的過去。

他不願就醫,或許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大多數人,都有自己不願提起的過去和難言之隱。就像是元容,不喜歡被旁人碰觸,不喜歡與異性過多接觸。

顧休休沒再提叫郎中的事情,她從床榻上抱下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將秋水半是拖半是扛的安置在了褥子上。

天氣涼了,更何況已是傍晚,就算是住在樓上,地板上也難免有些寒氣。

等安置好秋水,她看見他人中處向下淌落滲進唇齒間門的血色,掏出帕子,沾了點茶水,將那蔓延至唇紋上的鼻血擦拭了乾淨。

有照顧元容的經驗,顧休休顯得比之前動作熟稔許多,手腳麻利,很快就幫秋水止住了鼻血。

“你想喝水嗎?”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水壺,道:“我下去給你燒一壺。”

驛站裡的茶水,她不敢碰,但西燕君主總不能在井水裡投毒,她自己打水燒一壺便是了。

看著顧休休起身,秋水垂下的睫羽顫了顫,唇瓣翕動著,在她走出房門前,輕輕喚了一聲:“女郎……”

他沒有叫她娘娘,也不是太子妃,而是女郎。

顧休休腳步一頓,似乎是在等著秋水說下一句話,可秋水卻什麼都沒說,隻是遙遙望著她的背影,任由淚水暈染了視線,沿著眼角向下無聲淌落。

見他久久不語,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便下了樓,到驛站的後院裡打了井水,自己燒了一壺水,倒在水壺裡帶了上去。

等顧休休回去時,秋水已經恢複了正常,讓驛站的人給她的房間門裡換了一床被褥,坐在椅子上等她。

“沒事了?”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倒是沒有其他的異常了。

說話間門,顧休休給他倒了杯茶:“這驛站裡的東西碰不得,這是我剛燒的,你若是餓了,就下去到街上買點吃的。”

秋水低聲道:“沒事了,多謝娘娘。”

顧休休正準備說些什麼,門外卻傳來敲門的聲響。她放下茶壺,挑了挑眉,問了一句:“誰啊?”

“小一。”

隨著話音落下,秋水上前開了門,隻見門外的小一手中端著食案,食案上有菜有湯,看起來十分豐富。

他視線向上,發現這驛站裡的小一長得模樣俊俏,就跟勾欄院裡的小倌似的,身形清瘦,麵白似玉,眉眼似是下了鉤子,有一種說不來的媚意。

小一從秋水身旁擠過去,端著食案走向顧休休:“一位官爺舟車勞頓辛苦了,不知官爺愛吃什麼,若是不合胃口,可儘管吩咐,官爺想吃什麼,小的就讓廚房去做什麼。”

食案上共有六道菜,四葷一素,還有一道湯,那些菜式,她說不上愛吃,總之就是尋常酒樓裡有的膳食。

顧休休客套道:“不勞費心,將這晚膳撤下去吧。”

小一愣了一下:“官爺可是覺得不合胃口?”說著話,他往顧休休身邊靠了靠,媚眼如絲,微微含著首,睫羽輕抬,似乎是在勾引她般。

“……”顧休休可算見識到了西燕君主的癖好,竟是連驛站裡的小一,都要挑選些俊秀的少年來伺候。

但西燕君主難道沒考慮到,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般是個斷袖嗎?

她嘴角抽了抽,看向秋水,秋水快步走了過去,將快要貼到她身上的小一扯了開:“說了撤走就撤走,哪那麼多廢話!”

小一似乎被他駭住了,縮著肩膀:“官爺息怒,奴這就撤走……”

說罷,小一便垂著頭,將那食案端了起來,正準備離開,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將食案上的小香爐放在了桌上:“官爺,就要入夜了,這是安神香,放在床頭有安眠之效。”

顧休休不願再與小一多作糾纏,將他轟了出去後,抬手就熄滅了香爐燃著的安神香。

自從采葛坊那一次後,便給她弄出了心理陰影,但凡有燃香的地方,她都會下意識先給掐滅了,以免有人在香爐裡動手腳。

她將香爐塞到秋水手裡:“拿出去扔了,若是其他人的屋子裡也送了此物,都讓他們掐滅了。”

秋水得了命,捧著香爐向外走去,還沒走出兩步,便看到了立在門外的元容。

他愣了一下,低頭喚道:“太子殿下。”

顧休休聽見這一聲‘太子殿下’,轉過頭去,循聲望去,隻見元容抬了抬手,示意秋水出去。

他離開時,身上披著玄色狐裘,回來後,卻換了一身月白色大氅,青絲披在肩後,雙眸漆漆望著她。

“豆兒……”他輕聲喚道,嗓音溫柔繾綣,仿佛浸過蜜糖般:“我回來了。”

說著,他指著從門口的方向:“那小一是怎麼回事?”

顧休休怔了怔:“來送晚膳的。”

總之他一早就看透了她的喬裝,起初不願承認是怕他將她送回去,如今已是到了燕都,她承不承認都無所謂了。

他沒再繼續追問,隻是不緊不慢地朝她走了過來:“為何不用膳?”

“你沒有回來,我吃不下去。”顧休休映著燭光看向他,忍不住問道:“你見到了西燕君主?”

他微微頷首:“見到了。”頓了一頓,又道:“還是一如既往的……”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緊皺著的眉,已是說明了他剛在皇宮裡,經曆過了什麼難以忍耐的事情。

顧休休知道西燕君主對於元容而言,是一道不可碰觸的傷疤,她連忙伸出手去,攥住他的手:“不想了,都過去了……”

剛一碰到他的手,她的話音便頓住了——他的手掌,不似以往那般冰冷蒼白的模樣,反而泛著紅潤的顏色,掌心滾燙的灼人。

“你,你的手好燙……”顧休休抬起眸,看著他,眸光中不掩遲疑:“你發燒了嗎?”

“不是。”他俯首,緩緩伸手抱住了她,將下頜抵在她的肩上,語氣有些急促:“西燕君主……他在殿內燃著的安神香裡,添了春合散……”

他說著話,便鬆開了她,似乎是想要對著她的唇吻下去。在看到她臉上的易容後,又倏忽頓住:“豆兒,我好難受……”

顧休休蹙起眉,總覺得哪裡說不上的怪異,可這張臉的確是元容的臉,他說話的語氣,看著她的神態,就連身上淡淡的草藥味都一模一樣。

她猶豫了一下,抬手推開他:“……春合散?那謝懷安跟你一起去了皇宮,他也中了春合散嗎?”見顧休休似乎是想出去找謝懷安,他臉色一寒:“謝懷安!謝懷安!在你眼中,他比我還重要嗎?”

她被他近乎歇斯底裡的語氣嚇了一跳。

許是見她被駭住了,他神色又鬆垮下來,輕輕拉住她的手,嗓音溫和起來:“對不起,我隻是一時沒有控製住……謝懷安也中了春合散,但你不用擔心他,他可以自己解決。”

顧休休有些詫異:“元容,你怎麼了?”

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就算在極少的時候動了怒,也從未像今日這般聲嘶力竭過。

“我也不知道,要不然你先出去罷,我一個人靜一靜……”他鬆開她的手,坐在了圓凳上,似乎是難受極了,仰著頭,呼吸聲略顯粗重。

顧休休覺得很是彆扭,遲疑了許久,還是抿了抿唇:“我能怎麼幫你?”

“你先將臉上的易容清理掉……”他像是就在等她這樣說,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時辰也不早了,我們就寢吧。”

這兩句話,不管是哪一句,從元容嘴裡說出來,都會叫顧休休感到匪夷所思。

他本就不願她來西燕,能容忍她跟到燕都來,大抵是因為她臉上的易容還算精妙,不熟悉的人根本認不出她來。

這驛站裡到處都是西燕君主的眼線,他卻讓她卸掉易容,與他在房中就寢?

顧休休垂著眸,晚風從窗戶外吹進來,燭火左右搖曳著,跳躍在她的麵容上,隱約映出些淡淡的橘紅色。

他見她低著頭不語,還以為她害羞了,低低笑了一聲:“豆兒,我們又不是第一次圓房了……”

話音未落,顧休休倏忽抬起頭來,視線落在那張熟悉的麵龐上,心中的疑惑和鬱悶似乎都在這一瞬間門被解開。

她走向他,扯了扯嘴,溫柔地笑了起來,雙手貼附在他的頸上,俯下身子:“你說的對,我這就去卸掉易容……”

他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些什麼,卻覺得頸間門一涼。還沒反應過來,那涼意已是轉變為了錐心之痛,不知是什麼東西紮進了他的脖子裡,跟隨著那根皙白的手指朝著皮肉內深入,而後猛地向後一劃。

一道整齊的切口出現在他的頸上,他捂著鮮血直溢的脖頸,從圓凳上向後栽去,雙眸瞪得老大,像是銅鈴一般,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你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一頓一頓,好似被掐住脖子的雞,不時傳來兩聲涼絲絲的倒氣聲。

顧休休抬起手,用指尖抹去無名指指戒上的血跡,嗓音顯得有些冷:“換顏蠱……我猜的對嗎?”

頸間門的血越流越快,他感覺四肢無力,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又被她一腳踹出去了三米遠。

他砰的一聲撞在了床腳下,痛得蜷縮起身體,腰弓的像是蝦米:“你,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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