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慌了慌,她不知所措,最終也隻是用著乾啞的嗓音,在虞鴿床前唱起虞鴿教給她的一曲一曲歌謠。
她的音線唱的越來越乾,嘶啞的像是破鑼般,一點都不好聽,虞鴿的雙眼卻從空洞到稍稍恢複一些精氣神。
虞鴿抱著她,大哭了一場,眼淚淌在囡囡的頸上,又溫熱又冰涼,讓從未哭過的她竟也感覺到一絲莫名的悲傷。
這一場蠱術的比試讓虞鴿大傷元氣,她問起到底了發生了什麼,虞鴿也是隻字不提。
囡囡隻知道,從比試場地出來的預選人隻剩下了三個,而剩下的人則無聲地消失在了神廟裡。
神使說,她們考核失敗,回家了。
但虞鴿告訴囡囡,不要相信神使的話。
從那之後,虞鴿開始逼著她努力習練蠱術,往日還能討得幾分鬆閒,如今虞鴿卻成了比神使還要嚴厲的存在,日日檢查她習練蠱術的進度。
囡囡並不是被神廟選中的人,頭腦雖然算不得愚鈍,學起蠱術仍是比旁人要悟性差一些。
在虞鴿緊催慢催的督促下,她在年滿七歲之前,總算趕上了其他人的蠱術進度。
終於到了蠱術比試的那一日,她忐忑著,被神使送進了比試的場地。
每個人比試前,都可以挑選一樣隨身物品帶進去,跟她一起進去的人共有三十多人,待她進去後,才發現虞鴿也在其中。
原來年滿七歲之後,蠱術的比試並不止一場,每一次比試都會勝出三人,而那三人會繼續參加下一次的蠱術比試,直至在比試中被淘汰掉。
說是比試場地,其實就是一間空蕩蕩的大房子,屋子裡什麼都沒有,她們站累了就隻能倚著牆角蹲下去。
囡囡不懂,明明是蠱術比試,為何屋子裡卻沒有製蠱的東西,而且有些人帶來的隨身物品也甚是古怪,竟有鐵器和刀刃。
她們晌午被帶進了屋子,一直等到夜晚,也沒人出現告訴她們,比試的蠱術題目是什麼。
有些人已是忍不住靠著牆根打起了瞌睡,虞鴿卻不叫她睡,還緊緊攥著她的手,那雙黑亮的眼睛裡滿是警惕,似是在提防著什麼。
深夜時,她的眼皮忍不住打起架來,屋子裡沒有燃蠟燭,窗戶緊緊用木板釘死封閉著,隻在木板的縫隙裡捅了幾個窟窿眼,用作透氣。
漆黑的屋子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虞鴿聽見動靜,掐了她一把,令她疼得瞌睡蟲一下不見了。
透過那縫隙間灑進房間內的月光,絲絲縷縷,囡囡看清楚了聲音的來源。那房間的四角裡,竟是不知從何處爬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蠍子,蠍尾高高揚起,黑亮發紅,攀爬在地上的速度極快。
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經有貼近四角休憩的女子被毒蠍咬傷了。一個接一個的人倒下,驚恐的尖叫聲響徹在空蕩的房間裡,虞鴿抓住囡囡的手:“火,你有沒有帶火折子?”
比試開始前,神使們允許她們帶一件隨身物品進來,虞鴿一早就告訴她,讓她一定要帶火折子進去。
她怔愣了一瞬,從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可便是那一瞬間的猶豫,有三三兩兩毒蠍順著牆壁攀爬上去,又從屋頂上墜落下來,剛巧朝著她的頭頂掉了下來。
虞鴿反應速度極快,抬手替她擋下了那零散的黑蠍子,另一手則搶過火折子,吹燃後,往自己手臂上的毒蠍身上靠去。
隻是蠍子的數量太多太多了,燒退了一隻,還有成千上百的黑蠍子搖尾靠近。
虞鴿咬了咬牙,彎下腰將火折子湊近中毒倒地的女子,火苗點在女子乾燥的衣物上,不過眨眼之間,便向四周蔓延。
不多時,火苗竄成了火焰,明亮的,映照在房間裡。可燒掉了衣服後,很快就燒向了皮肉,囡囡望著那燒的滋滋啦啦作響,眸中隱約映出滴落下的血油。
這樣做的人,不止虞鴿一個。
還有其他兩個在上一場比試中勝出的女子,她們為了方便點燃倒地的女子,竟是直接用火去燒那些中毒昏迷女子的頭發。
這讓囡囡覺得驚詫,那兩人似乎並不是為了用火焰嚇退黑蠍子,而更像是單純想要將倒地的人置於死地。
越來越濃的黑煙,夾雜著腥臭難味的氣息,在房間裡翻滾著。
虞鴿從懷裡掏出匕首,割斷兩片衣袖,解開腰間的衿帶便往布料上小解。而後將一片打濕的布料遞給囡囡:“捂在口鼻上。”
約莫燒了片刻,那成群大片的黑蠍子便被全數嚇退了,而這片刻的時間,已是讓屋子裡存活下來的女子驟減到了十六人。
這十六人中,又有近半都被毒蠍蜇傷了,就連虞鴿都受了傷,唯有囡囡在虞鴿的保護下,近乎毫發無損,隻是受了些驚嚇。
她好像懂了虞鴿為什麼去年從比試場地出來後,便像是換了個性子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這場煉獄般的苦難,不過才是剛剛開始罷了。
在毒蠍子褪去後,餘下的女子便趕忙滅了那些燒焦屍身上的火焰。屋子裡滿是嗆人刺鼻的味道,看著本是鮮活的生命,化作一堆焦灰的黑炭,她胃裡翻滾,忍不住嘔了出來。
虞鴿一邊安撫她,一邊靠近那淌了一地的屍油,壯著膽子,開始利用屋子裡現有的東西來製作蠱蟲。
被火燒焦的蠍子尾,還冒著一縷灰煙的屍體,用手中的匕首割開屍體滾燙的胸腔,趁著還有餘溫,掏出五臟六腑,以及身上的皮脂,發絲,都可以用來製蠱。
囡囡吐了又吐,直至胃裡連一口酸水都沒有了,她也沒能止住胃部本能的抽搐。
便如此度過了一個艱難的夜晚,翌日清晨曦光透過窗縫滲入時,她才終於有了活下來的真實感。
虞鴿一個晚上都沒有合眼,與其他兩個贏得比試的女子們,在幾具燒焦的屍體上采集著可用來製蠱的取材。
待做了幾個簡易可用來防身的蠱蟲後,白日便可以小憩片刻了,虞鴿依偎在囡囡的肩上,與她輪流休息。
她從未覺得黑夜這樣漫長過,不由祈禱著黑夜再次降臨時,她和虞歌能在這可怕的人間煉獄中,等到一個奇跡。
入夜後,僅剩的十幾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連頭發絲都緊繃著。
但奇怪的是,這一夜直到天將將快亮的時候,屋子裡都沒再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就在眾人準備鬆下一口氣時,瑟縮在人群中抱團取暖的一個女子,竟忽然爆體而亡,身體像是裝滿水被撐破的氣球,隻聽見‘嘭’的一聲,血水和內臟濺在了雪白的牆麵上。
眼珠子咕嚕嚕滾到了囡囡腳下,她身子一抖,手抓緊了虞鴿的手臂,下意識閉上了眼。
“是誰乾的?!”
“屋子裡有鬼,這裡一定有鬼——”
人群中爆發出此起彼伏驚恐的慘叫,猶如鬼哭狼嚎般,在一個本該寧靜的清晨,顯得這樣突兀。
儘管虞鴿臉色慘白,卻還算是淡定,拉著囡囡的手,離開人群,走向被木板釘住的窗戶底下。
虞鴿趴在囡囡耳邊,輕聲道:“是蠱術。”
“什麼?”
“蠱術比試的結果,就是隻能有三個人能活著從屋子裡出去。昨夜練蠱的時候,有人用黑蠍子、毒血、人的肝臟煉了至毒的天雷蠱。”
說罷,虞鴿又補了一句:“彆擔心,我做了解藥,她們沒有下在你身上。”
天雷蠱,顧名思義,便是蠱蟲入體後,人體會像是天雷般炸開。
囡囡沒想到,最終的蠱術比試,竟是考驗人性。
人群中接連有人爆體而亡,她唇瓣翕動著,末了也隻是問了一句:“為什麼要自相殘殺……若是活著的人不止三個會如何?”
“因為神女隻有一個,隻能是苗疆最強的女子。”虞鴿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抱緊:“倘若活著的人不止三個,那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要死。”
囡囡盯著虞鴿的眼睛,想到虞鴿用匕首剖開屍首時的決絕,許久後,低低問道:“如果隻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到最後,你會殺了我嗎?”
虞鴿幾乎是斬釘截鐵道:“不會。”
“……為什麼?”
“因為你是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