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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時, 柳雲準時與下批弟子換班，來到舒窈房間。
“都準備好了麼？”柳雲問。
“嗯。”舒窈輕聲道, “撫雪師兄在等我們。”
柳雲想要微笑，卻笑不出來。
比起心中隱約的羞澀拘謹，更多的是惶恐與忐忑。
此前，入夢隻是作為一種偏門能力讓她了解過，柳雲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令二人安全無虞，或者準確探查到蘇撫雪的心魔。
可現在隻有她能做到這件事, 她們也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所以……
即使需要燃儘神識，她也一定會做到最好，至少保證舒窈能從夢中活著出來。
她與自己不同。
柳雲明白自己和舒窈之間最大的差彆是什麼了。
那個女孩, 除了美貌與聰慧之外，最為特殊的, 是她眼中的鮮活希望。
“好, 現在出發。”
柳雲不再贅言，需要叮囑的地方, 傍晚兩人商討時她都已說過。
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便不是柳雲能夠預料的了。
兩人來到蘇撫雪房間前, 未等敲門, 房間門便被青年打開了。
蘇撫雪眼神平靜無波：“請。”
仿佛她們隻是來與他商量些門派事務般自然。
倒也沒什麼好寒暄的。
“師兄, 請用。”
舒窈從儲物戒中取出黃粱枕, 遞給蘇撫雪。
於是，事情的發展就變得……十分古怪。
蘇撫雪不可能在她們二人麵前寬衣解帶, 於是他將枕頭放在床上, 規規矩矩蓋好被子, 便閉著眼睛努力尋找睡意。
——隻是他實力出眾, 房中另外兩個女孩的氣息於他而言，根本強到無法忽視。
蘇撫雪隻能努力欺騙自己，房中沒有彆人。
他如今全心想著用黃粱枕儘快睡著，好打發了舒窈，免得她再做糾纏。
不過這黃粱枕確實比他的枕頭更加舒適安神，令人忍不住想要放鬆。
看來舒窈與他說的並不是假話，當初她確實認真設計了這份禮物。
……可惜。
蘇撫雪無法對這份遲來的心意做出任何表示。
他已經不具備愛情這種感情了。
對此，除了淡淡的遺憾與歉疚外，他沒有任何多餘想法。
蘇撫雪將所有雜亂思緒都驅趕出腦海，使識海平靜。
柳雲默默望著床上的蘇撫雪，心中說不出怎樣的滋味。
舒窈見對方表情有些恍惚，眼看又要陷入沉鬱中，立刻用手指戳了戳師姐腰窩，示意她回神。
在舒窈的無聲提醒下，柳雲取出安神香。
她們早便料到蘇撫雪大概沒那麼容易睡著，所以特地帶了安神香助眠。
細致操作之下，總算讓蘇撫雪進入了淺眠。
但這種狀態還不適合入夢，直到蘇撫雪的眉頭舒展，姿態徹底放鬆，柳雲方才點燃引夢香。
青煙嫋嫋，但不同於安神香清新恬淡仿佛雨後青草般的氣息，引夢香沒有任何氣味，隻有星星點點的淡金色碎光浮現，在空中綴連成一條閃爍光帶。
這便是通往蘇撫雪夢境的道路。
柳雲示意舒窈準備魂魄出竅。
兩人的手腕、脖頸、胸膛、腳踝處，都以塗抹了固魂油，用以保持靈魂出竅後魂魄的穩定。
靈魂出竅後，本體處於全無防備的狀態，若是在這種情況下本體遭受致命創傷，那回魂後也會死亡。
所以她們的時間最多也隻有半小時。
時間再長，就不安全了。
她的靈感夠高，所以認真默念柳雲傳授的法訣後，她便感到自己身體驟然一輕。
如同失去重力般，氣球一樣的飄了起來。
舒窈看到自己的視線一路上升，她越飄越高，一直飄到天花板——噫。
她眼前一黑。
魂魄能夠穿過固體，所以她整個頭直接鑽進了天花板裡，隻剩下半個魂魄身子露在外麵。
這不能怪她！
她以前又沒靈魂出竅過，新手上路總會出點岔子嘛。
反正舒窈覺得，自己四肢很好，就是很有它們自己的想法，各飄各的，如同風中搖蕩的大型氣球人。
看著小姑娘努力撲騰的動作，饒是滿腹沉重心事的柳雲，也不由頗感好笑。
她捉住舒窈的腳踝，將她從天花板上拽了下來。
“控製你的魂魄，”柳雲輕聲嗬斥，“法子我都交給你了！”
努力之下，舒窈的四肢這才被她自己馴服。
“沿著這條光路走，便可以入夢。”柳雲不放心地看了舒窈一眼，“你握住我的手。”
舒窈沒有經驗，柳雲擔心她自己一個人走著走著就迷失了。
“嗷。”她乖乖將手放在柳雲手中。
魂魄相觸，暖暖的溫度自指尖一直傳到心頭。
舒窈靈魂的溫度是暖暖的，像是被子曬過太陽後蓬鬆的味道。
但柳雲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隻是收緊了相觸的手，領著她沿著光路進入夢境。
……
萬界殿中，一個怯怯的聲音打破了沉靜。
“天道大人，窈窈她們進去了。”
通天石小心翼翼地說道。
天道神色平和：“嗯。”
沒有任何多餘反應。
小石頭光潔的身上不禁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它最近過得提心吊膽。
窈窈似乎在和天道大人鬨彆扭，它感覺到，雖然天道大人表麵與平時沒有兩樣，但心情卻沒有以前好了。
雖然風寒好了，小石頭覺得很開心，然而當那種熱乎乎的感覺很久沒有出現過後，小石頭反而也覺得頗為落寞。
為什麼病好了反而會不開心？
小石頭不懂。
通天石不像赤心繩那樣能給天道出謀劃策，所以它隻能用笨辦法，記錄天道大人與窈窈互動時的詳細數據。
前月基本每日天道大人都要與窈窈聊一時三刻，並且它時不時便會發熱或者感到滿足。
但在蘇撫雪出現後，天道大人便和窈窈每日聊不了這麼久了，甚至前兩日有過一天除了問安都沒有說話。
雖然小石頭不懂什麼叫做冷戰期續火式聊天，但它知道這一定是不正常的。
於是，正直的小石頭，決定犯顏上諫！
“要是一會兒有人突然進來，那窈窈她們多不安全呀。”
天道瞥向通天石，小石頭眼神清澈，卻又有些畏懼地看著他。
如此乾淨的模樣，卻是讓他想起了少女。
而她們看待他的觀點，或許也是一樣的。
冷漠、強硬、不知變通？
可通天石與他心意相通，又為何會如此誤解？
天道淡淡瞥向通天石一眼，卻看得小石頭打了個哆嗦，忍不住縮腦袋。
等天道大人收回目光，通天石這才偷偷探頭向凡間看去。
原來，房間內闔目打坐的少女身軀周圍，赫然有靈隱結界籠罩。
靈隱結界為至高秘術之一，世間早已失傳，能夠從法則上防禦一切“攻擊”。
原來天道大人都已經做過了啊。
看完窈窈，小石頭又去關注柳雲。
柳雲身上好像沒有結界痕跡。
以前它也見過柳雲，甚至賜予過她天諭，但對於柳雲本身，它並無任何印象。
但今晚，柳雲的表現倒是讓它對這個凡人有了輕微印象。
儘管這印象極輕微，但對於壽命以萬年記的通天石而言，這已經是了不得的表現了。
全天下，能讓它有一點印象的凡人數量不超過五。
通天石與天道共感，所以它知道，在這個黑白無趣的世界中，窈窈是多麼難得的明媚色彩。
她對於它，對於天道大人的意義都是獨一無二的。
而現在，窈窈也想給其他人染上色彩。
……其實小石頭覺得這個想法很好呀。
那樣，窈窈就不是孤零零掛在天上，唯一的月亮了。
天道的世界隻有靈魂之火勾勒出的黑白二色。
通天石也是一樣。
在窈窈出現以前，它還是一顆被天道大人賜給人類，隻能呆在神廟中孤零零望著天空方向的呆石頭。
那時的它隻能看到門外一小片的天空。
皎潔的月亮，與周圍璀璨的星空。
月亮和它一樣，也是大大的一團，可月亮有許多星星、許多軟乎乎的雲朵陪伴。
所以那個時候，呆在廟裡的小石頭可羨慕月亮了。
後來窈窈來了，它終於也被帶著，可以去許多以前從未去過的地方，知道世間原來還有這麼多顏色。
而天道大人的心聲告訴它，窈窈是小月亮。
是呀，窈窈就像月亮一樣，乾淨可愛，讓它看見就覺得心裡歡喜。
……但是小月亮的小星星、小雲朵們呢？
通天石自己呆在廟裡的時候，會覺得很孤獨，但它知道，指引守護人類是自己的責任，所以它能夠忍耐。
它隻是有一點點羨慕月亮罷了。
但窈窈呢？
窈窈的責任是一直陪伴天道大人嗎？所以她也要忍耐嗎？
小石頭懵懵懂懂地想到，接著忍不住皺起眉頭。
可是孤獨真的好難過好難過……所以它不想窈窈也那樣難受。
想到這裡，通天石決定悄悄給柳雲設下自己懂的最厲害的結界。
這是窈窈找到的第一片雲朵，要保護好才行。
然而就在他要動手時，卻看到柳雲周身也有靈隱結界的痕跡。
咦。
剛才柳雲身上有結界麼？
應該是它剛才看錯了吧。
看到通天石傻樂的模樣，赤心繩隻覺得無語。
真不愧是石頭，腦子根本就是石頭做的吧？
通天石怎麼就想不明白，它是天道大人的心臟，它的感情就是天道大人的感情？它的孤獨就是天道大人的孤獨？
然而孤獨這個詞，用在萬界之主的頭上實在過於僭越，所以赤心繩隻敢在心底悄悄打了個轉，便立刻壓到了心底。
赤心繩生根於天道的真心，所以它與剛才天道的情緒產生了共鳴。
沒想到那樣偉大莊嚴的天道大人，也會覺得……
天道指尖輕輕按在赤心繩上。
小繩子頓時如過了電般跳了起來，下一刻徹底癱軟鬆弛，看起來就是條普通繩子。
！！！
天道大人為什麼不斥責那笨石頭，隻懲罰它？？？
而且它與天道大人真心糾纏，作用於它身上的疼痛，也會反饋給天道大人。
寧可忍受這樣的痛楚，也不允許它給一點場外感情援助。
這也太霸道了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