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神色堅決,明媚杏眼中再無春光,隻有火焰般熊熊燃燒的決意。
那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此時終究有幾縷散落在鬢邊,使她不像盛妝的未來天後,而像是……舒窈。
她的情緒色彩,是比朝霞更加豔麗堅決的紅。
天道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他也不明白,舒窈為何如此強烈地想要離開。
他知道天後之位給了舒窈頗多壓力,而她有段時間情緒確實不好,可這些不是都已經達成共識能夠解決了麼?
更可氣的是,明明是她如此決絕地背叛了自己,更是如此冷酷地說出了冷酷宣言。
但為何此刻眼中盈了淚水的也是她?
她似乎總是如此嬌氣任性,即使不占理也要耍賴,仿佛是他的錯處一樣。
這次她確實處心積慮,利用了法則宿命相助,給了他淩厲一擊。
可此時隻要他願意舍棄一些東西,也能強行留下她。
在看清他打算的一瞬間,女孩掌間便亮起白光,儼然準備玉石俱焚。
如此恐懼,如此決絕,如此厭惡。
這是她一直深埋在心底對他的感受麼?
既然如此……強行留下她,意義何在?
她口中的“家”,又究竟是何物?
天道終究抬手,接住了雪花球。
凝聚著他心血送給舒窈的禮物,兜兜轉轉,最後還是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他沒有再看向舒窈。
之前那抹猝不及防時露出的脆弱,隻如短暫幻影般消散,仿佛從未在天道身上存在過。
……
“咦,雪停了。”
台下的人群驚訝道。
剛才大部分人都感覺到了,似乎隱約有星點雪花落下,溫度也降低了幾分。
結果隻是短暫瞬息過去,那點點涼意便瞬間煙消雲散。
“可能是某位道友施法慶賀吧。”有人做出了解釋,“祇月節怎麼可能下雪。”
這可是天道大人的賜福。
雲靄散去,這是冬日難得的晴夜,甚至能夠看清當空皓月。
“希望天道大人日日都能這麼開心。”
無分男女老幼,心中均不約而同地出現了這個想法。
祇月慶典因此愈發熱烈。
摘星台上,神祇麵色冷淡蒼白地收回手來。
這是他與黎民百姓的承諾,天道不會違背承諾。
外麵小雪初霽,月朗風清,人群歡鬨。
摘星台上卻是孤寂清冷,皎潔月色照入摘星台,勾勒出神祇身姿。
天道麵前,已然空無一人。
自三月前開始,始終縈繞著神祇的溫柔,終究隨著這場來的短暫,去的匆忙的小雪,一同消匿。
舒窈睜開眼,耳邊傳來掛鐘哢噠哢噠地走時聲,機械而令人安心。
臥室內光線昏暗,令她稍微適應了一下,方才看清周圍環境。
身下是略微陌生的硬板床感覺,比不得萬界由雲彩編織的床鋪柔軟,卻有著令她幾欲落淚的熟悉氣息。
這是小時候爸爸給她準備的硬板大床,因為他覺得硬板床對身高發育好。
她此時正在被窩裡,身上穿著最喜歡的淺藍睡裙,一切都是穿越那晚的模樣。
舒窈翻過身,深深在床鋪裡呼吸。
是了,熟悉的薰衣草洗衣液氣味。
……家的氣味。
是她朝思暮想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家的氣味!
緩了好一會兒,她的心情才稍稍平複,轉而升起的是複雜的喜悅。
她知道,天道最後還是沒有強行留下她。他當然有這個能力,隻是選擇了放手。
因為她再次以感情作為利劍刺向了他。
——那顆雪花球,便是她打出的最終底牌。
心臟沉甸甸的,仿佛裝了鐵塊。
她稍稍抿唇,卻也無話可說。
舒窈強迫自己放下這個沉重的想法,將目光轉向家中的其他事物。
回家了,理應高興。
結果一轉眼,她就看到了那晦氣至極的手機。
橘子外殼的手機跌落在枕頭旁邊,仍然呈現著《回夢緣》的遊戲畫麵,散發著微弱光芒。
她的思路一滯,立刻轉開目光避免與遊戲畫麵直視,同時約束靈感,雙手呈劍指,向手機方向狠狠揮去。
無事發生。
手機既沒有粉身碎骨,她的體內也沒有靈力湧動。
差點忘了,地球的她,是個普通人。
在修真界呆了太久,她已經習慣了靈術使用,之後要慢慢改掉這些小習慣,不然可能會被人當做中二病。
而且工作方麵也得趕緊複習,不然手太生,明天上班做什麼都不知道。
那就不得不使用手機了。
她的所有資料都在手機上,無論準備換手機還是怎麼樣,都不可能不碰它,更不可能沒有視線接觸。
如果說碰一下就會穿越的話……
她僵硬地轉過頭,謹慎地以餘光瞥去,卻看到自己幾縷長發不知何時就蓋在手機屏幕上。
……
行吧,也省的她猶豫了。
她伸手打開床邊的小台燈,將長發彆到耳後,隔了一段距離看手機屏幕。
這時她才看見,遊戲畫麵和她穿越時的處刑現場cg有所區彆。
出現在屏幕上的,是一行銀色花體字。
【te結局:餘燼】信物已收錄。
《回夢緣》與其他遊戲不同,它的周目結局均會以信物方式體現。
舒窈點了點屏幕。
畫麵變化,閃閃發光的雪花球被收入了包裹。
有點像天道送給她的那個,但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是完全不同的。
那顆雪花球裡天光雲影,充滿世間最美的風景,但這顆雪花球就真的隻是雪花球,裡麵紛紛揚揚著無儘大雪,什麼也看不清。
下麵是三行說明小字。
【這或許是屬於某人的心。
萬萬年的孤寂餘燼,終究被大雪掩埋。
同樣掩埋的……或許還有某位來客曾經造訪過的痕跡。】
看到此處,舒窈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睛。
不知在何時,她的臉頰已被淚水濡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