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區皇子所,奉慈殿。
在國宴刺殺的那場變故中為救當朝太後鳳駕而身負重傷無法挪動出宮的內閣首輔秦斂便再次養傷。
男人一身鬆鬆垮垮的白色褻衣,左肩處繞著厚厚的繃帶,正靠坐在床頭,認真專注地喝著一碗熬得濃稠的白粥。
他床旁邊還有一個堪比八百隻喋喋不休的鴨子的侍從陳平。
“爺,您燒剛退,這麼久沒進食了先清淡的白粥墊墊,等回了府您的傷再好些的時候,小的就把剛剛太後娘娘送過來的血燕都燉上,給您好好補補身體,那血燕可珍貴了,我聽說每年進貢的也就那麼幾兩,這次太後娘娘全送到咱們這兒來了。”
“嘿嘿……爺,太後娘娘對咱可真重視,這麼好的血燕,我聽說才進坤元宮的庫房沒多久今天娘娘全讓人拿到咱們這兒來了。之前我在宮外等的時候聽說您受了重傷,哎呦喂!那叫一個心焦啊!小的又進不得宮。”
“可誰想到,娘娘安排好了一切,什麼都替您想到了,把您照顧得妥妥當當的,怕您在宮裡不習慣生人伺候,這不,還特意開了方便的門把小的接進了宮來伺候您,太後娘娘想得真周到,對您那可是真的恩寵。”
陳平嘚吧嘚嘚吧嘚越說越起勁,“不過說來倒也是,爺這可是救駕之功,娘娘當然重視,嘿嘿……小的猜測,日後爺的榮耀可是要更進一步。”
陳平說得兩眼放光,越想越是內心激蕩不已,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主子討厭聽廢話的時候有多凶殘。
不過這次到的確例外,男人隻是斜斜地倚靠在床頭,一勺一勺,地吃著碗裡的白粥,動作緩慢,但卻吃得一絲不苟,嘴角一直掛著一絲微笑。
這時,房門外傳來響動,主仆倆齊齊望去,一個小宮女進來稟報,說是禁軍衛統領蔣大人得了空前來探望秦大人。
秦斂原本暖和的神色立刻變淡,他將粥碗遞給陳平,攏好自己鬆垮垮的褻衣,沉聲道:“讓他進來吧。”
蔣謙進來的時候腦袋一直都是低垂的,他知道這次就算能逃過朝堂宮裡的罰,自己主子這兒卻是決不能好過的,這次刺殺事件,他無論如何都逃不了罪責。
蔣謙原本是秦斂暗衛中的一員,因能力出眾而被秦斂挑中,放到了明麵上,靠著秦斂在暗中扶持,也靠著他自身的能力,一步步掌控禁軍衛,坐上禁軍衛統領的位子,然後在幾個月前的那場宮變中起了決定性作用。
明麵上,蔣謙有個從龍之功或許能底下這次的失職,甚至連溫太後那邊都有這個想法,但蔣謙自己心裡明白,自己主子眼裡容不得任何一粒沙子,他這次的罰是受定了……
果然,蔣謙進屋的時候便見到隨意靠坐在床頭但神色森冷。
蔣謙最怕見到主子這般神情,從前一般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都是要死人的時候……他頭皮一陣陣發麻,強憋著一口氣走到近前給人行禮,“主子……您好些沒?”
秦斂看著他一聲冷笑:“蔣謙,你這個禁軍衛統領當得可真是好樣的。”
蔣謙一陣窒息,硬著頭皮跪地求懇,“請主子恕罪,是屬下的失誤,屬下發誓一定將功補過,找出幕後之人,將其千刀萬剮!若再有下次失誤,屬下一定自割頭顱向主子獻上請罪。”
秦斂轉回眼,目光朝前放空,低聲自語道:“不可能再有第二回了……”
絕不可能再有第二回了!
秦斂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現在仍是會一陣陣心悸,就差那麼一點點……若是他的動作稍微慢了那麼一點點,那據說抹了劇毒的暗器就……
秦斂甚至都沒有勇氣去做那種設想。
他轉回頭看向蔣謙,“幕後之人我自會查清楚,現下我無力□□他顧,待找到合適的禁軍統領人選之前,你且先暫時負責好宮中的安防工作,尤其是坤元宮和承乾宮,若是再出任何紕漏,不用你自割頭顱,我自會命人來取。”
蔣謙心中一凜,跪地鄭重磕頭行禮,“是!屬下明白。”
秦斂隻輕描淡寫地看了蔣謙一眼,問道:“那些刺客現在還在刑司吧?”
蔣謙認真答道:“按主子的意思,一直暫扣在刑司,刑部果然過來要過人,但屬下硬/頂著就是不鬆口說給,太後娘娘知道了這是主子的意思後,還出麵幫了屬下一把,刑部沒能把人要走。”
秦斂聽說太後出麵幫忙,嘴角翹起意思微笑,語氣不知不覺間緩和了下來,“那自是好。”
當日那場刺殺中大理寺卿被波及受了不小的傷,這會兒大理寺也群龍無首自是不能受理此案,而繆太後的胞兄繆世崇時任刑部尚書,這個案子稍微有點腦子的人深想一下都明白繆氏的嫌疑可不小,刑部想接收此案自是不能讓繆氏如願,
所以秦斂便命蔣謙將那些被活捉的刺客暫時關押在刑司,刑司前段時間正好經過一番清洗,現在那裡都是溫太後的人,用來暫押刺客,最是合適。
秦斂又問道:“那你可問出點什麼有用的沒有?”
蔣謙羞愧咬牙,麵上一片苦惱之色,“那些都是經過極其殘忍嚴苛訓練的死士,是花了大力氣大價錢培養的,估計與主子的暗衛所有過之而無不及,屬下……暫時還問不出什麼。”
秦斂一聲嗤笑,“那是你沒用,你在暗衛所的時候莫不是都忘了那裡出來的手段了?死士也是人,是人就會怕死,或許他們經受過嚴苛的考驗在行刺失敗後能做到視死如歸,可是這幾天在刑司的酷刑下吊著一條命煎熬著,也在慢慢摧毀他們的意誌,越是熬著到後麵他們便容易心生膽怯……”
說著秦斂直起身朝陳平伸出手,“替我更衣,都三日了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親自去會會這些殺手,撬撬他們的嘴。”
“爺!”
陳平非常不讚同,可是當秦斂一個眼刀甩過去的時候,她就蔫了,乖乖地去拿衣服了。
***
如今的刑司把守越發森嚴,無關的人便是連靠近也不被允許的,即便是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見刑司地牢深處傳來的滲人慘叫。
在刑司當差的這些個宮人,自三日前送來了國宴上行刺被活捉的刺客後,個個都是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的,整個刑司現在三步一崗守著滿臉煞氣的禁軍衛,他們做什麼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留神就丟了小命。
趙韞剛在地牢裡給那些吊著一口氣的刺客們分完吃食。
自禁軍衛帶著這批刺客進駐到刑司後,便接了上頭的命令,按例拷打這些刺客,想讓他們吐露出幕後主使,卻也特地強調不能要了他們的命,每日一番嚴刑拷打後都要給些填肚的吃食,甚至還請了兩個太醫來輪班在刑司進駐,就為了保住這些刺客們的一條命。
自上次偷銀子事件後,坤元宮的意思便是按宮規秉公辦事,幾個當事的,田老太監被打了一百杖直接杖死,他的徒弟五十杖打完後殘廢了被扔去了浣衣局等死。
唯有趙韞拿著那一包百兩的銀子暗中偷偷賄賂了行刑的太監,成功保得一條命。
沒錯,當初說被誣陷偷銀子而進行反抗其實都是趙韞找的惹起紛爭的借口,那包銀子確實是他拿的。
在那之後,刑司被大換血,趙韞憑著那一大包頭來的銀子倒也留了命在刑司,現在刑司裡的人有了之前田老太監的教訓倒也不敢再怎麼樣他,靠著平日裡低調儘量不惹事,趙韞倒也混得安然無恙。
這次刺客被關押進來後,趙韞被分派到了給他們送吃食的任務。
這三日來他每日來這裡送吃食,也聽說了好些當日國宴上發生的事,當聽說溫太後險些被刺殺多虧秦閣老護駕及時才得以安然無恙時,他心中不可謂不遺憾,想著這些刺客若是能就此殺了溫溪那賤人倒也真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