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1 / 2)

江城的九點。

大門是旋轉玻璃門,門邊有兩扇大大的落地窗,厚重的刺金窗簾分八字遮在兩旁,但外麵天色太黑,人在裡頭倒看不清外麵的雨。

隻聽雨聲大,隻看到偶爾有人一臉煩躁,或一臉風塵地進來。

白新找到自己的聲音:“幾天是多久?”

挺幼稚的問題。

也挺偏執。

她自己也知道,幾天在這裡不是一個計量單位,是一個模糊概念。

程季青沒說話,看著白新發白的指節動了動,大堂還沒有開暖氣,白新的冷似乎還沒緩過來。

就在這時,忽地一道聲音打斷了她們這裡的冷寂氛圍。

“橙橙。”

來人戴著口罩。

是劇組的演員周晴,也是《貓與薄荷》裡,飾演她家暴妻子的人。演戲多年,也算小有名氣。

本人是個熱心腸,愛說話。

程季青打招呼。

周晴把口罩捏了捏,拎著幾個紙袋上前,看了看白新:“你在江城還有這麼好看的朋友呢?”

程季青笑了笑:“這麼大雨周老師還出去了?”

周晴:“我就喜歡下雨天出門,我群裡說去買奶茶,你也沒回。”

“啊,我沒到看手機。”

“我給你買了芋泥味的,還熱的,你朋友喝嗎,我把我的給她。”

白新從那女人臉上錯開,淡聲道:“不用了。”

程季青接話道:“一杯就夠了,謝謝周老師,下次我請。”

周晴看出氣氛不太對,正常朋友和情侶之間的氣場是不同的,稍有眼力勁兒的人都能看出來。

她點點頭:“那必須的。”

看出來了,誰還乾這不討喜的事。

周晴離開,程季青看了看白新,再看了桌上的奶茶,把東西推到白新那兒。

淡聲說:“熱的。”

芋泥味的奶茶,透明塑料紙的杯口仿佛能看到裡頭的濃鬱。

白新想起,九月尾看那場《與她有癮》的電影前,程季青也給她買了一杯芋泥奶茶。

她望著奶茶,聽程季青問:“訂房了嗎?”

白新抬起頭,搖頭。

程季青說:“身份證給我。”

程季青給白新另外開了一間,房間開在同一樓層。

走進電梯。

電梯裡撲了吸水地毯,鏡麵的電梯壁上是星星點點的水漬。

白新從對麵鏡子去看程季青,程季青的表情很平靜,但她知道,能感受到,程季青很生氣,也很難過。

白新有一種無措感,她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

她的視線落在程季青的手上,隔了兩秒,伸手去捉程季青的手腕。

程季青一怔,因為白新手指的冷瑟的涼意,讓她一時間沒抽回去。

直到衣袖撩起來,手臂也感受到冷。

看到手臂上那一團駭人的青紫,白新心臟狠狠顫抖,下一瞬,程季青把手縮回去,從她掌心移開。

程季青的衣袖已經重新遮住手臂,白新依舊看著那個位置,低喃道:“疼麼?”

“還好。”

白新咬了咬唇內的軟肉,仿佛受到某種刺激。

電梯門打開。

二人的房間隔了三個,白新的房間先到,程季青看著人站在門口,才往自己的房門走。

“對不起。”

程季青步子一頓,那聲兒很輕,帶著些微的澀。

門打開,又合上。

程季青回到房間,屋內比外頭暖和些,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涼水。

心裡燥,身體也燥。

躁動期遲遲不來,腺體隔兩日便有發作的症狀,但也是斷斷續續,就像什麼積壓在裡麵。

死活不肯釋放出來。

它不來,抑製劑打了作用也不大。

就這麼僵持著,煩躁,而欲念深重。

又因著這幾日的煩心事,隻覺得體內的更憋著火,它等著釋放,她也等著釋放的一天。

程季青拿著杯子走到小陽台,不知是不是天氣的原因,路上沒什麼車,所以看起來,江城的夜不及北城熱鬨。

幾棟高樓也隻有黑漆漆的影子。

她腦子裡卻是白新充滿折碎感的臉,看那樣子想來是不會吃了飯再過來,這個人總是這樣,不聽她的。

可另一方麵,程季青又有一種病態的喜悅心理——白新來了,為她。

但她還沒有失智,惱怒尚可緩解,但難過與失望是不可能那麼快消弭的,她們都需要一點時間,這點毋庸置疑。

隻是不知是給誰的教訓。

她已有預見——這個晚上注定難眠。

隔了幾個陽台的房間。

白新在門口站了片刻,彼時整個人隻有那隻握著奶茶的手是熱的。

彆的女人給程季青買的。

她之前總覺得自己離程季青很近,可是這幾天她忽然發現,自己並不了解程季青,甚至,她發現程季青如果願意。

可以很輕易的……遠離她。

程季青有自己世界。

或許不是。

她這樣精致的利己主義,不是程季青有了自己的世界,是她才將更細致的關注放在程季青身上,實際上程季青一直有自己的世界。

白新從不覺得利己是什麼錯的事,她不為己,誰能護她?

可程季青出現了,仿佛熱烈的太陽,將她陰霾的,黑暗的世界

觀徹底顛覆——有人護她,有人會毫不計較的護她。

白新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她感到自己的頹敗,感到一絲自卑,還有惶恐。當這一切意識接踵而來時,白新睜開那雙微微失去光澤的桃花眼……

她對程季青,已經不僅僅是喜歡了。

程季青那時說——比喜歡多。

原來是這樣的感受麼。

白新握著那杯奶茶,好似刹那間想通了什麼,她拿出手機,一邊撥出一邊往陽台走。

經過垃圾桶時,一眼未看將那杯奶茶丟了進去。

電話那頭接通的很順利。

“總不會這個點讓我加班?”

唐佳平淡,而揶揄的嗓音響起。

白新望著遠處陌生的高樓,夜色裡像一道道剪影充滿神秘,在整個城市的襯托下,顯得分外孤僻。

她淡淡說了一句。

“什麼?”

“那個藥停了吧。”白新說。

對於北城的唐佳,這話仿佛是平地一聲驚雷,她震驚的靜了一會兒,問:“你,知道自己再說什麼?”

唐佳把平板上關掉,讓耳邊完全安靜。

從白新分化成成那天起,雙腺體存在那天起,白新就忍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痛隱。每每發情期,白新都是靠著無數的抑製劑度過。

即便不是發情期,雙腺體的原因,白新超過常人20倍的敏感度,更成為她陰刻冷漠,燥鬱敏感性格的推動劑。

在這種情況下,白新還必須警惕身邊的白家那三口人。

那個圈子裡錯綜複雜,算計求生,爾虞吾詐是常態,白新的經曆,周圍世界給她反饋,給她灌輸的理念就是利己則生。

戀愛,白新從未有過。

表麵偽裝倒是見過幾次。

說句心狠手辣,薄情寡恩,也不為過。

這樣按理說是個很拎得清的人。

哪怕是她,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才能偶爾和白新聊上幾句心裡話。

比起人,白新更相信冰冷的合同。

這也是當初白新和程季青簽訂協議的原因。

而協議最終的目的,實際也是為了藥劑,簡單說,就是為了緩解雙腺體的症狀。讓白新就算離了人,也有安全保證。

但是現在,白新說要停下,說停就停。

倒是附和那瘋的性子。

但她聽見,也不免震驚。

片刻的沉默。

她聽見白新說。

“知道。”

“暫時停下,還是永遠停下?”難得的,唐佳很認真問,又道:“按照進度,還有三個月就能出成品。”

多麼誘人的話。

還有三個月,她就能脫離苦難。

白新沒有說話。

似乎是一種隱秘的情緒,她突然不願意袒露自己的軟弱——她的內心此刻想的是,永遠停下。

她突然不想要了,不想讓程季青去抽血,不想讓程季青疼。

她看到那青紫的痕跡,心躁的厲害。

恨不得將那青紫轉到自己身上。

她也不願意袒露自己心慌,沒有什麼是可以僥幸的,世上哪有永遠的秘密,死人都未必能保住秘密——程季青的態度很明確的讓她明白,若有一天程季青知道一切,她會失去程季青。

她不想,也不能。

她不要什麼藥了,她現在就要程季青。

但唐佳從那長久的沉默裡,卻好像聽出了什麼,問:“如果有一天程季青離開,你會繼續以前的日子,甚至可能因為依賴症,症狀會更嚴重。你確定要停下嗎?”

唐佳問:“想要找到下一個匹配的血液,比登天還難,你確定要停下?”

“我就要程季青。”

“不怕後悔?”

“我現在就是為了以後不後悔。”白新壓低了聲音。

唐佳心裡不知是欣慰白新終於有了正常人該有的情感,還是唏噓白新終於有了情感,開始學會了愛人,卻又得先償‘少不知事’的債。

略一沉吟。

“那你打算告訴她嗎?”

“唐佳。”

“嗯。”

“我第一次覺得……”白新微微眯起乾澀的眼睛:“我做錯事了。”

“還來得及。”唐佳說。

“她在氣頭上。”

以程季青剛才的態度,生氣與傷心的程度,現在怎麼說。

在程季青連話都不肯跟她說話的當口。

在這時候告訴程季青她利用了她,程季青那樣的敏銳的人,一定能想到結婚的初衷也是假的。

程季青會怎麼做?她甚至不願去想那後果。

唐佳也沒法說,這種事她也沒法摻和,現在說,還是緩一緩慢慢說,都是一種選擇。不同選擇,不同結果。

就像蝴蝶效應。

她負不了這個責任。

於是她把話頭狡猾地丟回去。

“你怎麼想?”

白新卻沒再回答,似乎是對話的興致結束了。

掛斷電話前,唐佳說。

“如果你已經決定,那我倒是可以給你一個正常的建議了,這時候你得哄著,供著,想著。”

白新捏著手機站在陽台,窗戶有一絲透氣的縫,風從領口吹進脖子裡,白新將身上的風衣攏緊,將領子貼在脖子上。

她聞到那淡淡的能安撫她的桃花酒香……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白新雙眸微亮,快步走到門口。

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在此刻,她身上沒有慣常對外的謹慎。

甚至沒有看貓眼。

這是第一次。

但是她失望了。

外賣員:“您好,您點的餐。”

低下來的情緒,又因為這話,與袋子裡餐盒升高。

她沒有點餐,除了程季青還有誰會在意她是否吃飯?

門合上。

白新端著東西到桌前,打開,白淨的加了蔥花的排骨粥,清淡的小菜,還有一盅雞湯。

她去看外賣單,上麵寫——不要香菜,謝謝。

白新坐在茶幾邊的單人沙發上,眼睛微微泛紅,她靜坐片刻,將那酸澀壓回去。她深吸一口氣,舀了一勺放進嘴裡。

她想,沒有程季青做的好吃。

但她還是小口小口的

吃了一半,然後眼眶又有點酸。

-

次日。

群裡約好7點半就要去舞蹈房,程季青叫的早餐服務,兩個房間的。

幾個演員都在一個樓層,出門時看到李雲藍從走廊另一邊過來,對方戴了口罩,相視一笑。

程季青往電梯走,走過第三間,無意識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下樓後,在酒店外的SUV裡等其他人,車子裡有悶了一夜的味道,不怎麼好聞。

她坐在窗邊,李雲藍她們倒是不怕遇到粉絲,讓開了一半窗透氣。

於是她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酒店門口。

“來了來了。”

不知誰的微信裡,響起最後一個演員的聲音。

“橙橙,你昨晚沒睡好麼?看你臉色有點差。”李雲藍忽然問。

程季青轉頭:“可能是有點認床。”

她簡單解釋。

“我也有點,以後你出差帶個家裡的枕頭什麼的,會睡的舒服點。”

“好,下次一定記得。”

程季青笑了笑,轉頭忽然目光一頓,看到白新從酒店門口出來,套著她的風衣,在清晨的風裡依舊顯得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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