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聲終於將白新從死寂中抽離出來,但她依舊沒有動作。
程季青已經離開了一個多小時,她一直坐在程季青剛才坐過的位置,時間太久,好像連動手機的動作,都顯得生澀。
——你真的要知道,我現在的答案嗎?
當時她看著程季青平靜中帶著苦澀的表情,忽然間不敢聽了。
她好像知道,下一秒程季青要對她說什麼。
可是她甚至不能追上去,因為程季青離開前那一句——白新,我真的很累,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她不想逼著,也不敢。
她想程季青不至於對她那麼心狠,不至於悄無聲息直接離開。
所以她放人走了。
偶爾一兩絲暖風吹來,白新臉頰傳來涼意,她才發現自己又在流眼淚。程季青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走了。
白新準備起身,發覺四肢因為靜止太久,微微僵硬發麻。
這時候,手機再度震動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停下動作,掌心蓋在眼尾,而後抹去。
她接起來。
“白小姐,我是程總的秘書。”
白新沒精力應付,直接掛了。
程景找她能有什麼事,無法是關於她和程季青的。
隔了半分鐘,電話再度響起。
白新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神卻冰冷而燥鬱。
點了接聽。
“白新。”
程景的沉沉的嗓音,從聲筒中響起。
白新泛紅的眼眸抬起,聽到那頭說:“我想我們有必要見一麵了。”
白新忽然想到,程季青為什麼會突然知道,是從哪裡知道的?
為什麼這麼巧程景這時候跟她聯係?
她未急著開口,程景厲色:“還是你要我說的再明白一點,你對橙橙做過什麼,心裡清楚。”
白新整個人陰沉下來。
“是你。”
程景那頭似乎愣了一瞬,很快道:“我倒也不想浪費我的時間。白新,我給你機會,你和醫院做的那些事自己告訴橙橙,我可以放過你一次。”
她頓了頓,冷道:“否則,即便你身後有周鬱舒撐腰,我也會不擇手段,讓你付出代價。聽明白了嗎?”
白新眯起眼睛,這話便知不是程景。
她吸口氣,聽到程季青隻覺內心心痛,而燥鬱,果真像是在油鍋裡一般。
白新腦中如放電影一樣,閃過程季青方才含淚的,受傷的眼,她的嗓子像含了粗糲的沙。
“那你不必費心,她已經知道了。”她說完,又道:“可是,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我麵前說這些?你對程季青,又做過什麼好事麼?”
程景明顯氣息沉了。
兩秒後,她道:“至少,我不會利用她。”
白新眉心蹙起,五指微微掐著桌麵,緩緩握成一團拳頭。
“不管她知不知道,白新,橙橙若受到傷害,我絕不手軟。這是我對你最後一次警告。”
“那我也給你一個警告。”
白新下巴微抬,眼圈是紅的,聲色淩厲:“誰擋我的路,誰就是我的敵人。你大可以試試看。”
-
十二月的傍晚天色已經黑成一團。
黑壓壓,烏沉沉,像是墨汁翻掉後暈染開的顏色。
白新走在人行路上,道路旁兩旁還堆著一層雪,很薄,已經沒什麼生命力。
走了一會兒,她恍然想起,停車的方向不在這邊。
她再往回走。
嗬氣在路燈下化成煙,一下就散了。
白新一直拿著手機,沒往包裡揣,似乎就是想感受一下冷。
又是十分鐘過去,白新回到車上。
微信震動。
她忙低頭去看,微亮的眼神驟然暗下,像螢火熄滅,草木低沉。
唐佳的微信,告訴她出問題是助理,因為在澳門欠了錢,被程景找到。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
逼得急了,錢又還不完,便想著拿雙份紅利。
【人呢?】
【現在又跑了,估計也知道闖了禍。】
【找到她。】
白新抬手在車窗上劃了一道,霧氣被割開,露出外頭霓虹的影子,她靜靜看了片刻,忽地煩躁的將手機砸到操作台上!
‘砰’一聲後,手機滑下來落到地上。
白新沒有去撿,她深深吸口氣,再將手撫著劇烈跳動的心臟。
很疼。
強烈的不安與恐懼將她包裹著,強烈的自責與悔恨折磨著她,白新顫著手啟動車,按了兩次,因為手抖都沒有成功。
她雙手蓋在臉上,又是半分鐘過去,她重新做了呼吸調整。
到南景。
打開門便知道程季青沒有回來過。
咖啡廳裡,那句‘不想回去’,仿佛是某種印證。
白新讓自己冷靜下來,不知為什麼,她的眼淚有些止不住,似乎內心有一個聲音在給她做某種心理預示。
程季青不會對她這麼狠的。
白新凍僵的手,點開程季青的微信。
她想道歉,可是正如程季青說的……那一次次,她現在連說‘對不起’三個字,都覺得是對程季青的一種傷害。
白新走到房間,裝滿衣服的行李箱規整放在鏡子邊上,兩張北嶼鎮的票就在床頭。原本明天她們要去北嶼鎮旅行。
白新微微仰頭,讓模糊的眼睛能恢複些清明,讓自己冷靜。
最後她終於打出一句。
【橙橙,回家好不好?】
那個晚上,程季青沒有回複,更沒有回來。
聖誕節的這天。
北城果真天晴氣朗,堆了幾日的雪,在午後的暖陽下漸漸消融,不複存在。
一塵不染的城市,也因此恢複原本的麵貌。
這一天白新依舊沒有等到程季青的短信,她再也等不了,撥過去。
關機。
從早到晚,她試了很多次,沒有開機。
和上一次一樣,又不同。因為程季青早兩天為了今日的旅行,已經和經紀公司說過,這一次公司並不知道程季青在哪兒。
她甚至聯係了宋呤。
宋呤也不知道。
白新這才發現,她找不到程季青,連去哪裡找都不知道。
-
北嶼鎮這年的聖誕節,異常燦爛。
煙花如璀璨的星辰,綻放在黑沉的天空裡,然後曇花一現般,轉瞬即逝。
美麗總是不能永恒。
程季青坐在民宿對麵的木椅上,四處都掛著彩色的燈,還有紅燈籠,中西元素結合,彆有意境。
她微微仰頭,煙花照亮了她的眼瞳,五光十色,漂亮非常。
北嶼鎮的票都要預定,她買的兩張都在家裡。
不想回去,原本是來不了了。
可是她還是想去,也不知道為什麼。
大抵是她說過,如果去不了會留下遺憾,她並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也許老天都有些憐憫她,拿原身的手機搜了下,竟然真的有人賣票。
兩張。
賣家的內容寫的是——北嶼鎮今晚的票,和女朋友分手了,兩張都出,低價轉讓。
程季青兩張一起買下來。
她想,她一起買了,對那個人來說這件事能早一點過去。
北風蕭瑟,她找了個安靜而偏僻的民宿,離放煙花的地方有一段距離。
坐在椅子上,風一吹偶爾會帶動頭頂樹枝的雪,在羽絨服上,淅淅索索,熱鬨得緊。
熱鬨的令人眼酸,心酸。
程季青偏過頭,一小片雪花不小心墜到她的眼皮,轉瞬即化。
第四天。
接到Ada電話時,白新坐在陽台上,手裡拿著程季青常看的那本《上岸》。
她記得打開的第一頁,上麵有程季青寫的一句話——寧孤獨,不受苦。
Ada在電話裡跟她說,程季青發了微博。
白新很少看微博,甚至是程季青開始決定演戲後,她才下了app。
程季青是她的唯一關注。
可不知道哪來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賬號占了前排,她翻的那兩秒煩的快要瘋了。
終於。她看到熟悉的名字。
程季青:天氣很好,我也很好。
配圖是一張湛藍天空的照片。
溫柔的文字,溫柔的配圖,白新卻感受無儘的寒意,什麼都很好,即便她不在。
什麼都很好,隻是不願再理她了。
什麼都很好,隻是不想回來,不想見她。
如果是以前,白新會用儘所有手段找出程季青,可是她知道,程季青不會喜歡。這麼多天,一絲消息也沒有透露,是程季青不願意她去找。
白新卷縮在沙發上,一點點把自己抱緊。
程季青在北嶼鎮待了七天。
直到12月的最後一天。
前兩天北嶼鎮撒鹽吐絮般下了一場大雪,在大地和房屋上,砌了厚重一層。
這晚,程季青還是坐在第一晚的那把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