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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大雪,鵝毛輕鋪。

走過了年關的天本已日漸轉暖,可前些時日一場連綿不絕的大雪,仿佛又叫人回到了寒冬。

傅府嫡出的小姐,被關了半個月禁閉,在祠堂裡抄經念佛,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罰,人本就消瘦大半,如今這天冷一陣暖一陣,一場倒春寒,更是雪上加霜,讓她往床上一躺,便一病不起了。

昨日,傅府請了郎中來給傅瑩珠看病。

郎中說,傅瑩珠可能是熬不過這一場雪了。

被打發來伺候的丫鬟婆子們都覺得傅瑩珠見不到今年春天的太陽,伺候得也就愈發不儘心儘力,隨意應付差事,表麵功夫都不願做了。

主子還沒咽氣,她們就趕著在外間支了個矮桌,圍著一頂炭火燒旺的爐子,邊暖著手,邊開始閒談。

有位年歲高的老媽媽,慢慢悠悠地說道:“要我說,這人還得立得住,否則命再好,也是無用。就說我們大姑娘吧,生得一等人家,可惜是個末等的脾性,人立不住,頭腦不清,淨是算計,否則也不至於把自己折騰得……如此下場,誒!”

老媽媽一副悲天憫人的口吻,仿佛這世間所有的善惡是非都在她幾句話間被點了個透徹,“也是,大姑娘的母親去得早,小小年紀沒有了教養,這才做出那種在人家的宴會上與外男牽扯不清的齷齪事情,還讓人瞧見了。”

“幸好是我們夫人果決,一回家就迅速請了家法,又關了一頓禁閉,不然啊,二姑娘的名聲也要被連累了。”

“大姑娘被關了禁閉,本以為能修身養性,斂斂飛揚跋扈的性子。哪想到,她不知悔改不說,還把自個兒氣病了。我們夫人是個心腸好的,雖是續弦,可平時裡也沒少慣著寵著大姑娘,放在手心裡千嬌萬寵的,大姑娘怎麼能因為這種事情和夫人起了齟齬,還害了自己?”

“人啊,就是得心腸好、心寬些,不能太不懂事,不然看看大姑娘,這都叫什麼事。”

老媽媽一頓指點,喋喋不休,又呷了一口小酒,心中暗暗想著,這開年就有白事,府中怕是要不吉利。

她倒不是憐憫傅瑩珠,不吉利是次要的,那是府中主子們的事情,與他們毫無乾係。最緊要的是,若是真的一開年就有白事,那他們這些伺候人的,可就有得忙活了,哪裡有此刻的清閒?

一思及此處,老媽媽心中更是怨念且不忿,要趁此機會,多罵傅瑩珠幾聲,免得將來傅瑩珠死了,她累死累活為她後事奔忙的時候再罵,沒人聽著,“要我說,做人不念好,老天爺也看不過——”

後邊的話還沒說完,隻聽嘩啦一聲,圍著矮桌坐下的幾個丫鬟和老媽媽,就被人潑了一身冷冰冰的涼水。

正是天寒地凍的雪夜,涼水剛落下沒多少時候,就在身上結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冰冷的水,順著溫熱的肌膚滑下,冰涼的觸感尤其明顯。身子稍微一動,冰冷刺骨。

這一冷,讓幾個聽故事的小丫鬟們都驚醒了,寒毛豎立,一個個凍得大叫起來。

“啊——”

“乾什麼?誰乾的好事?”

“是誰?!是——”

“是你爹我。”隻聽哐當一聲,一個穿著綠色襖裙的素麵小丫鬟,冷著臉把水桶砸在地上,顯然,剛剛一頓冷水潑下是她的傑作。

綠色襖裙的小丫鬟目光似刀割,像要殺人,“隻要我家姑娘還會喘氣,就還是你們的主子。當著我青桃的麵編排我家姑娘,就是和我青桃過不去。你們一天天嚼舌根,把我姑娘的福氣都給嚼沒了,我保管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青桃凶神惡煞的樣兒,可不比街上那些逞凶鬥狠的地痞無賴溫柔上多少。

這些丫鬟婆子們淨是些欺軟怕硬的性子,誰不知道青桃是大姑娘從街上撿回來的乞兒,力大無窮沒有教養,且是個誰都敢打的瘋子、遭了傅瑩珠苛待還因那點救命之恩就對傅瑩珠死心塌地的傻子!

沒人願意與一個又瘋又看不清局勢的人較勁。

幾人當下互相使了眼色,各個垂著腦袋,夾著尾巴,忙做鳥獸散。

仗著在嫡出姑娘底下做丫鬟的那點威風,不把人放在眼裡,如今傅瑩珠快撒手人寰了,看她以後如何在府中立足,說不定是被逐出府,沒個落腳處呢。

且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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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院子裡不三不四混日子的魑魅魍魎趕出去後,青桃才憤憤甩上院門,把那些丫鬟婆子遠遠隔絕在外。

這些人,平日素來對姑娘白眼相加,一個兩個都是牆頭草,靠的全都是繼室陳氏的牆!現在她們來這裡打發時間,也不過是應付上頭給的差事,活是一點不乾的,淨添亂。

青桃不敢把大姑娘交給她們照顧,可留著她們,反倒是礙眼礙事。

她也不怕老媽媽去告狀,左右夫人綿裡藏針、針對姑娘,不是一天兩天,虱子多了不怕咬。夫人若是問她的罪,她就和姑娘一塊去了乾淨,免得留在這府中,不見天日地熬,熬也熬不出個儘頭。

燒了一壺熱水來,青桃端進起居室的裡間。

掀起床簾,便能看到一張鏤雕纏枝花紋的拔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