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真是好苦的命)(1 / 2)

活人斷斷沒有被尿憋死的道理,如今已經是火燒眉毛,陳氏哪怕是沒有法子,憋也得憋出來一個。

更何況,她本來就聰明,懂得變通之道,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傅瑩珠逼得一點退路都沒有?

再任由傅瑩珠欺負下去,她豈不是白做了這麼多年的侯府夫人?

陳氏勾了勾唇,壓低聲音道:“娘親自然是想出了個好辦法,才來與你商量的。”

傅明珠聞言,終於一改愁容,露出期待的神色。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何況還是兩隻母老虎?

如今她想與傅瑩珠在侯府這座“山頭”爭個高下,最終隻能一個走,一個留。想要兩相無礙,那是不可能的。

當然,要走的這個人,自然隻能是傅瑩珠,不可能是她傅明珠。

她有母親替她出謀劃策,剝去不管事的老夫人和一個外人之後便是獨木難支的傅瑩珠,拿什麼和她鬥?

等日後傅瑩珠真去了彆莊,那她再也不用受今日這種委屈了。

侯府的彆莊與京城相距甚遠,周遭荒涼,不見人煙,簡單來說,就是個鳥不拉屎的荒涼之地。

傅瑩珠一旦到了那兒,山高路遠,路上阻礙重重,與京城隔著荒山與野嶺,傅瑩珠彆想著能再頻繁地回到京城。

那等鳥不拉屎的鄉野之地,想住得好一點、吃得好一點、穿得好一點,都是難上加難。想要過上和侯府一樣優渥體麵的生活,再多的銀子都不夠使的。穿的隻能聊以畏寒,吃的隻能聊以果腹。

退一萬步講,哪怕傅瑩珠將身上所有的行頭都典當了換成銀子,有錢使,有得花用也是無用。

她住的是陋室,往來的全是白丁。穿得再好看,打扮再漂亮,也無處說去,那些鄉野村婦目不識丁,日日隻操心如何吃飽肚子活下去,自然欣賞不來高雅的東西,有眼無珠不識貨。哪怕傅瑩珠有本事把自己打點得再好,也如同錦衣夜行,毫無趣味。

不管怎麼看,在鄉下彆莊的日子,都不可能好過的,比不上在侯府舒心如意。

就連鄉下來的仆婦在侯府呆久了,也不願回家去,何況是傅瑩珠這種從小在侯府長大,衣食無缺的千金小姐呢?

傅瑩珠一走,到時候,她傅明珠就能獨占父母的寵愛。傅瑩珠離了老夫人的眼,時日久了,老夫人對她感情淡薄,還不就是她傅明珠的可趁之機?

祖母活了大半輩子,是這個侯府裡半個當家管事的人,是一定要討好的。如今隻不過馬失前蹄,讓傅瑩珠占了先機,她日後,定然能後來居上。

這麼一想,傅明珠簡直迫不及待地想看傅瑩珠在彆莊受苦的模樣,對陳氏口中的好辦法更是期待極了,催促道:“什麼辦法?娘親,您快說給女兒聽聽。”

陳氏也不賣關子,叫外頭的丫鬟送了壺熱茶過來,將門閂落下,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謹慎地防備著隔牆有耳的可能,嘴巴抿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才低聲對傅明珠說道:“你可知道,你那老不死的祖母有一軟肋?”

傅明珠想了半天,搖了搖頭,“女兒不知。”

“她信佛。”陳氏道,“前些年去寺廟上香,主持說老夫人佛緣深重,有法緣,有法相,從此老夫人便癡迷佛法。她從年輕時便深信命理之說,這些年泡在經卷裡,對一些‘大師’的話可謂言聽計從,木樨堂的布置和擺件,可都是經由大師指點的,旁人若是給破壞了,老夫人一準兒同她生氣。”

“老夫人在命數命理之說上如此執拗,這便是她的軟肋,想來找到一位大師,輕而易舉便能將她拿捏了。”

傅明珠問:“那要從何處尋來大師?”

陳氏笑著,又抿了口茶水,誌得意滿道,“真大師難找,假大師可容易尋。”

傅明珠心中若有所悟,追問道:“母親的意思是……”

“我打算,請一個尼姑過來,讓她給老夫人算算命,再提前告訴她傅瑩珠的生辰八字,讓她在老夫人麵前,說點傅瑩珠的壞話。”

陳氏喝著茶,定了最後的主意:“就說傅瑩珠與老夫人八字相克,隻有將傅瑩珠送走,老夫人才能頤養天年,才能保我們侯府家宅平安。老來惜命,越是行將就木,越是恐懼死亡。她再疼愛傅瑩珠,等事關己身,我就不信,她還能坐得住!”

聽完這話,傅明珠眼眸一亮,欣喜道:“妙極妙極!母親此計甚好!”

母親不愧是母親,對變通之術如此精通,輕易想出來如此難以破解的法子,真是令人敬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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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有不少尼姑庵。

世人多信奉佛祖,隻是香火大多往寺廟裡去,少有往尼姑庵流的。是以,郊外這些尼姑庵,大多門庭冷落,香火不旺。

尼姑庵裡的比丘尼大多生活艱苦樸素,香火不能維持庵裡的日常生活時,還需要自己開墾土地,種植糧食,以此獲得口糧,不至於生生餓死。

若是運氣好,遇見一些出手大方的香客捐了香油錢,有了進項,那可真是佛祖開眼,老天保佑了。

今日一早,一座毫不起眼,十分破落,數不上名號的尼姑庵裡,就迎來了一位出手大方的香客。

香客是個頭戴帷幕,身穿披風的女香客,渾身遮得嚴嚴實實,不露麵目。

香客一出手就是百兩紋銀,夠比丘尼們好幾年的花銷了。

這百兩紋銀不僅能讓比丘尼們吃穿不愁,還能剩下來一點銀子換了金箔,給經年失修的菩薩貼貼金身。

還沒等比丘尼們好好謝謝這位心地善良,慷慨解囊的香客,香客卻走了。來去匆匆,從不露麵,隻是站在點著長明燈的架子上,多瞧了幾眼,此後不知蹤跡。

老住持感念遇上了大好人,於是發動起弟子,拚命的給這位心善的香客誦經祈福。期望她好人有好報,繼續做善事,懷善念。讓諸天神佛知道香客的善良和慷慨,然後保佑她。

所以說,人呐,就得日行一善,多做好事。如此一來,佛祖會保佑她,神佛會關照她。可若是做了壞事,可就沒這麼好的事情了。

比丘尼們哪能為壞人祈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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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尼姑庵裡離開之後,陳氏一張臉興奮得通紅起來,胸口不定起伏,因為太過緊張興奮,所以有點微微氣悶。

不過問題不大,往這尼姑庵裡走一遭,拿到老東西的生辰八字,已經是值得的了。

陳氏知道,老夫人信佛之後,經常往郊外這些尼姑庵捐香火錢,尼姑庵亦會為她點一盞祈福用的長明燈。寫上她的生辰八字,日日為她誦經祈福。

當世陳氏還覺得老夫人浪費錢,捐給尼姑庵那些窮尼姑,還不如給自己花用。現在卻覺得,幸好老東西有這個習慣,不然想要拿到老東西的生辰八字,還有點難度,之後的計劃還不能順利進行呢!

老東西的生辰八字已經到手,餘下的就是傅瑩珠的。

傅瑩珠的生辰八字好拿,作為嫡母,她手頭就拿著傅瑩珠庚帖,回去隻需要看看就知道了。

那麼最後剩下的,就是一位假大師了。

這也不難找,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花錢妥當打點,沒什麼辦不成的事情。

陳氏急急上了馬車,讓馬夫快走。

來無影,去無蹤,鬼鬼祟祟,不曾讓人發覺。

這一次,定然讓傅瑩珠再無翻身的餘地!

陳氏狠狠眯上眼睛,眼底閃過一抹暗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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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的動作很快,簡直已經迫不及待,她等著傅瑩珠被送走,已經等了太久了。

不過三日之後,侯府門前,就來了一位化緣的大師。

大師看上去是個苦行僧,通身的行頭隻有一根粗陋的拐杖,和一頂青箬笠。如今天氣雖然已然轉暖,可晨間露重,風是冷的,氣是濕的,體弱一點的人此時還未脫下棉衣。大師卻隻穿著一件單薄襤褸的法衣,腳上穿的是麻草編的芒鞋。

他滿臉的風霜,看上去受了不少苦,吃了不少罪,已經不太能讓人看出真切的年紀了。這模樣看上去,說是僧人,可信,說是乞丐,也可信。

打開門的門房怔了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阿彌陀佛。”大師說,“施主,貧僧前來化緣,可否施舍一番,結段善緣呢?”

哦,來化緣的。

門房立即請他進來:“大師請進吧。”

不是門房自作主張,而是老夫人信佛,已經放下話來,若是有僧人化緣,能行方便就行方便,一定要盛情款待,不能讓佛門弟子受冷眼。

因為老夫人這一句話,侯府的廚房確實會接待化緣的僧人。

僧人們大多吃一頓飯就走,長時間以來,兩者相安無事。不過今日的苦行僧大師吃完之後,卻不走,而是提出來要回饋主人家,替他們驅邪祛災。

這種事情,可就不是一個門房能決定的了,當下要去找老夫人請示一番。

木樨堂中老夫人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沉吟片刻,決定要見上一見:“也罷,我也總覺得最近家裡的氣氛不好,陰鬱了些。既然大師有此心意,那就瞧上一瞧。我倒是要看看,這家裡到底有什麼妖風正在興風作浪!”

不知是不是錯覺,老夫人總感覺,自從陳氏下江南回來之後,陳氏就變了許多。

天天陰沉著一張臉,每日來請安也總是垮著一張批臉,老夫人看到了都嫌煩,隻是嘴上不好說什麼。看多了,卻也嫌晦氣。

如今有個大師說要看看邪祟,那暫且看看。

若是說得準,說得對,那就聽。若是滿口胡言,就逐出去,當成來行騙的騙子。

不多時,就有人帶著大師過來了。

老夫人和大師隔著一道門簾相望,老夫人還沒瞧清大師的臉了,大師忽然就倒抽一口涼氣,說道:“施主,貧僧觀你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啊!”

老夫人:“……??”老夫人一心驚,明知道古往今來諫客謀士多用這招,可一聽事關己身,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哦?如何有血光之災?說來聽聽。”

大師悠悠歎了口氣,不急著作答:“施主莫急,待貧僧算來一算。”

隨後,果真閉目冥思,開始算了起來。

老夫人本是穩得住的,隻是他越是不說話,心裡就難免焦急起來。這種明擺著等待結果的心情,最是磨人。

“大師?”老夫人催促了一句。

“施主莫急。”大師終於睜開了眼睛,悠悠道:“施主近日來,是否破財的次數多了些?是否經常感覺胸悶氣短,身體不快?是否心中所求,越去越遠,不得回響?”

老夫人想了想,點點頭:“這倒沒錯。”

她的金庫已經是多年沒動過,近日來,總是三番五次給瑩兒賞賜東西,是為破財。胸悶氣短,確實經常感覺,一來是身子本就不好,二來是棒槌兒子從江南回來後,依舊夜夜笙歌,給氣的。至於心中所求,無非就是希望侯府香火延綿不絕,恢複往日榮光,不至於沒落。

可瞧瞧,侯府如今都是什麼光景,一個能扛事的都沒有,自然是心中所念,不得回響。

這樣一說,大師的話,倒是全中了。老夫人心中不由得對大師信了幾分,同時更加焦慮不安。

大師又說:“破財,那是免災去了。幸好施主平日裡禮佛甚篤,才可以用財物化解災難。身體不快,那是被人奪走了施主的精氣神。心中所念不得回響,是因為有小人作祟,影響了侯府的氣勢啊!”

事關侯府往後的走勢,老夫人焦急了,總怕自己死後無顏麵對列祖列宗,忙問:“那大師可知道該如何破解?”

“施主莫急,依貧僧看,約莫是有人八字和施主相衝,隻需要找出此人,離得遠遠的,自然可以不攻自破,能保家宅興旺,人丁平安。若是放任不管,施主恐有性命之憂,隻怕侯府也會……誒!”

老夫人焦急:“柳葉,把我的生辰□□給大師拿——”??

“不必。”不等老夫人說完,大師就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如此小事,貧僧一算就知。”

生辰八字也能算?

老夫人心中沉吟,靜而觀之,看看這大師到底有幾分本事。

老夫人的生辰八字,除了貼身伺候的柳葉,也就傅堂容知道了。傅堂容總不至於找個苦行僧來騙她,柳葉忠心耿耿,自然也不會泄露出去。

沒多久,還真把老夫人的生辰八字算出來了。

老夫人吃了一驚,心中已經是心了六七分,趕忙問道:“還請大師替我解惑!替我找出那小人!”

大師寫下另一個人的生辰八字,遞給柳葉:“感謝施主招待,和施主相克之人,貧僧已經算出來。此人隱藏極深,善於喬裝善辯,施主切記要多多提防。”

言罷,大師轉身離開,不再有任何言語。就連老夫人要給他的酬謝銀子拿都不拿,隻說有緣,為了緣來,為了緣算,為了緣去,說話雲裡霧裡,果然很有高人風範。

而此時,柳葉將寫有生辰八字的紙條遞給老夫人。

老夫人定睛一看,本來已經寬慰的心,忽然一下子緊揪起來,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

老夫人唰的一下站起身來,眼眸震動。

是她?!

怎會是她??

怎會是她最疼愛最寶貝的大孫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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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離開已有數日。

他的身影雖然消失在侯府,但是說過的話卻不斷地在老夫人耳邊縈繞著。

若要家宅興旺,侯府平安,便要將相克之人打發得遠遠的。

可便便……偏偏是傅瑩珠啊!??

老夫人剛剛嘗到了人倫之樂,正是心疼孫女的時候,若要把她打發遠遠的,怎麼舍得?

可若是放任不管,硬是要留下孫女,那侯府與她這把老骨頭都可能遭遇禍患。

不管是送傅瑩珠走,還是讓侯府遭遇不利,都叫老夫人摧心剖肝、無法接受。

接連幾日鬱結於心,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老夫人終究是病倒了。

她病倒了,倒真搞的人心惶惶,仿佛印證了大師所言,似是真的一般。

總之,侯府近日來,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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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堂。

老夫人的臥房裡,縈繞著一股藥香味。近日來湯湯水水進進出出,把充滿了檀香佛味的起居室,染得不像話了。

濃重晦澀的藥味,一進來便覺得喘不過氣來。

人呆在屋內躺著,心情也是抑鬱無比,開懷不起來。

柳葉與其他丫鬟端了熱水與藥碗進來,喂老夫人喝了藥後,柳葉給老夫人額頭敷上沾濕的熱毛巾。

聽著老夫人絮絮叨叨地重複著當日那大師說過的那些話,柳葉知道,老夫人還在為了要不要送大姑娘去彆莊的事煩惱。

那大師的話終日環繞耳中,老夫人都愁壞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