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品性高潔如他,是不會在背...)(1 / 2)

見謝琅然走得又快又急, 高桂花便不再喊他,唯恐耽誤了他路上的功夫。

雖說兒子表現得漫不經心,但高桂花見他這幾日都在為進城賣字的事做著準備, 知道他為此事花上不少心神、費上不少功夫,尤其不敢耽誤。

夜色依然是濃稠的黑。

麥香村與京城相距甚遠,腳程約莫得有半天。若是不早早出門, 怕是京城的集市閉了市,這邊的人還沒到呢。

像謝琅然這種有事進城, 以及其他城外的農人, 每當要進去趕集市,亦或者買賣些東西時,都得提前一天準備, 當天淩晨就得出發, 不然趕不上早的, 下午沒待幾個功夫,就得關城門,很耽誤事。

留宿城中的價格, 也是他們負擔不起的,去得晚了, 就隻能早早收攤,還沒賣出去幾個錢,就得走了。

謝琅然沒進過幾次城,卻早早打聽好了城裡的市集不會開放太久, 怕自己走得慢了錯過時辰,腳步頗為著急。

他擔子裡裝的是些書畫字帖, 再加上那幾個剛出鍋的炊餅,擔子壓在肩上, 重量並不重,行走在鄉間道路上,步伐看上去倒是輕鬆。

一路上,遇見不少個同樣趕路進城的人。

謝琅然和他們套了幾句近乎,便跟隨上了他們的隊伍,與那幾個同鄉一起抄近路,從小樹林往村外走。

跟上後,為了與其他人的步伐一致,謝琅然調整了步子。

這樣與其他人結伴而行,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想走快就走快、想走慢就走慢,比起一開始自己行走,要不自由一些,不過,即使這樣,謝琅然也沒有生出過單獨離開的念頭。

一來,成群結伴,不怕野獸,保證安全;二來,他不常進城,對道路並不熟悉,抄近道走反而更加節省時間,跟著經驗老道的人走,總是沒錯的。

等走出村莊、來到了官道,就離京城不遠了。

官道上就能看見車馬來回,還有道路邊茶館小二忙碌的身影。

謝琅然自己帶了水壺,也就不花那點錢買茶解渴了。

不過,他也不急著走,而是坐在茶館旁邊等候,等茶館裡一位拉著騾車的車主要啟程時,用自己帶著的餅與鹹菜作為交換,請求他順道拉他一程。

讀書人文文氣氣的,說話客氣斯文,長得又秀氣白淨,騾車車主樂得賣讀書人個麵子,算結個善緣,也就答應了,叫謝琅然上了他的車,也沒要他的餅。

兩人一騾沿著官道往城門走,也不知幾時,天終於亮了。

沾了一身露水的謝琅然往前望了一眼,看到了城門,忙謝過騾車主人,跳下車,從錢袋裡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文錢,排著隊,等著到看守城門的差役那交入城費用。

往日入城,都隻需要一文錢。

不過,乞巧節快要到了,也算是一大盛事,這段時日,長安城內往來的人很多,城中十分熱鬨,這進城費也就趁勢漲了一文。

謝琅然不常進城,對這點變化並不清楚,好在他早聽村裡老人說過,窮家富路,出門在外,雖要財不外露,但有錢好辦事,謝琅然知道他年紀輕閱曆薄,將這些老人的話好好記在了心裡,多備了些幾文錢,沒想到真的用上了。

此刻見入城費漲了一文,他在心裡暗暗吐槽了一句好貴,倒也沒那麼為難,多拿了一文錢出來,交了入城費,也就進城了,不至於真因為交不起錢,被攔在城外、白來一趟。

進了城,謝琅然挑著擔子,融入了進城賣菜賣糧的農人中。

他一介書生,單從背影看,他一身淡藍的長衫,和周圍一身短打麻衣的人格格不入,路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時,多有停駐,打探的意味不言而喻,謝琅然倒是渾然不覺,一心隻惦記著,要在開市前進城,免得耽誤事。

謝琅然穿的,是高桂花特意為謝琅然準備的新衣裳,是專門用來撐門麵的。

料子不是什麼上好的料子,剪裁卻是依照著書生衣衫的樣式,一身長袍,前襟長覆到鞋麵,挺費布料,不過穿起來,倒是顯得文質彬彬,也算有了幾分讀書人特有的清貴之氣。

謝琅然本是覺得,就進個城賣個字畫,又不是什麼要靠衣服來撐門麵的宴會,不用這麼麻煩。但高掛花說了,王婆賣瓜還會自賣自誇,他這個書生去賣字畫,卻打扮得不像個書生,像個剛剛從地裡爬上來的泥腿子,這讓顧客瞧見了,他就是把自個兒的字畫誇出花來,也沒人信。

像這種世故,從高桂花嘴裡說出來,謝琅然多半是聽的。

看過的書越多,他便越是自覺淺薄。周圍人若對他有什麼意見,他聽了之後,大抵是會在心裡想上一想,一些無聊的指指點點、對他人品性情品頭論足的,就當沒聽見,可若是一些有道理的話,那自然要好好記在心上。

高桂花這樣一說,謝琅然想了想覺得是有道理的,於是依著自己娘親的話,換上了這一身新衣裳,欣然前往。

一路跟著挑菜來賣的大哥,到了集市門口,謝琅然就和對方分道揚鑣了。

大哥賣菜,趕的是早市,沒一會兒就回去了,可以到特定的地方去賣,謝琅然可不一樣,他賣字畫,總不能去集市賣字畫。

就沒人去集市買字畫的。

他得重新找個地方,然後支個攤子吆喝才行。

好在謝琅然讀書時,也曾在城中走動,不至於不認識路,不知何處去,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可以支攤子的地方——那就是醉仙樓酒樓的門前。

醉仙樓是京城中一處很有名的酒樓,賓客盈門,出入的全是達官貴人,就連謝琅然這種窮書生,都聽說過醉仙樓的名氣。

像是詩書字畫,也就隻有達官貴人會去買的,平常老百姓,到集市買東西,多是隻顧吃穿兩項。

謝琅然便想著,要到醉仙樓前麵,擺他的鋪子。

在醉仙樓門口攤子一支,自然有源源不斷的客人會看到。隻要客人在人群中多瞄他兩眼,這生意就有做成的可能。

然則,在醉仙樓門口這種地方,顯然不能輕易讓人擺攤的,人家會嫌棄攤子妨礙門麵,把人趕走,不讓做生意。

不過,這都是明麵上的事情,有道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明麵上酒樓老板說了不讓在他的酒樓外麵擺鋪子,可暗地裡的規矩卻是:隻需要給看門的跑堂小哥十文錢,孝敬一下,再給巡邏京城的捕快大哥十文,孝敬一下,這攤子就算支起來了。

謝琅然自小就是鬼精鬼精的,這些不需要彆人教,是與生俱來的本事,到醉仙樓外頭找個小乞丐打聽了打聽,很快弄明白了這塊的規矩。

這一通又是找人打聽、又是去找跑堂小哥打點、找捕快大哥打點,忙活了一通,兜裡的錢去了大半,謝琅然總算是在這熙熙攘攘的京城中有了一小處落腳的地方。

此時日頭高升,他獨自漸漸餓了,想著達官貴人宴請也不至於大早上宴請,便放著攤子,自顧拿出煎餅和鹹菜,開始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

晨光熹微,天光乍破。

傅瑩珠一早被青桃和紫葡萄從床上撈起來,趕著忙著給她梳妝打扮。

“這天還早呢。”傅瑩珠一卷被子,轉眼又躺回去了,半點要起的意思都沒有。

她抱著被子撒嬌的模樣,若是讓教導她禮儀的周嬤嬤瞧見了,當然是要氣得拍大腿的。

要按照周嬤嬤的那個教法,睡覺的時候,也得規規矩矩,斯斯文文,還有讓丫鬟來特意糾正睡姿。不能翻身,不能掀被,各種規矩,各種束縛,一場覺睡下來,倒不像是她在睡覺,而是覺在睡她,渾身難受極了。

然而周嬤嬤如今已經離開,傅瑩珠也就不那麼講究了。自己人,又是在私底下,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紫葡萄如今也習慣了傅瑩珠的作風,聞言眼皮動也未動,隻道:“姑娘,不是婢子非得要逼著您早起,實在是……實在是老夫人,著實是對這次出現分外關心呀!”

說到後邊,紫葡萄特意壓低聲音,不讓外邊的人聽著了。

此時此刻,老夫人身邊的柳葉正守在門口,等著大姑娘梳妝打扮呢。

傅瑩珠前幾日出門,是被老夫人趕出去買衣裳首飾,今日出門,卻是要赴約。

赴丹寧郡主的約。

上次生日宴後,丹寧郡主便惦記著要再見傅瑩珠一次,因著六王府常有盛事,她以為傅府也是這樣,就等著侯府有什麼節日給她發來請柬,哪想過以侯府如今的光景,哪是能常常舉辦得了宴會的?

左等右等沒等到侯府設宴,丹寧郡主坐不住了,就往侯府遞了請帖。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換成彆人,丹寧郡主才不會放下身段和臉麵,主動邀請呢,怪隻怪傅瑩珠實在太和她心意了。自她離開之後,丹寧郡主再沒見過那麼會吃,還和她聊得來的人。

丹寧郡主的請帖一來,可把老夫人高興壞了。

丹寧郡主是什麼人?六王爺的掌上明珠,她能來與自己的孫女兒交好,可見孫女兒之前壞名聲的影響已經沒那麼大了。如此說來,赴丹寧郡主的約,可是至關重要的一步呀!

也好讓那些暗中看笑話的貴女們瞧瞧,她們想著法兒要攀上的丹寧郡主,和她寶貝孫女是閨中密友呢。日後誰還敢暗地裡嚼她寶貝孫女的舌根,也要掂量掂量幾分了。

左右是長臉長氣勢的好事,就斷然沒有不去赴約的道理。

一番思量下來,老夫人對丹寧郡主的這次邀約格外重視,替傅瑩珠應承下來,為了讓傅瑩珠有時間好好收拾打扮,還特意在兩人約定出門這天,免了傅瑩珠的晨昏定省,又叫柳葉來催一催傅瑩珠,要早些出門,千萬彆誤了時辰。

昨夜的傅瑩珠,趕著查閱了一下掌櫃們送上來的賬本,看著一個比一個漂亮的賬麵,傅瑩珠高興壞了,一時收不住,索性就全部看完。

入睡時,時間便是不早了。

是以今日一早,醒來時,腦袋就有些疼,沒睡夠。

看見傅瑩珠一臉迷茫,對床鋪十分留戀的樣子,青桃心中不忍,小聲嘀咕:“姑娘想睡就睡唄,說不定現在出門了,丹寧郡主人沒到,反倒是讓姑娘在那兒坐著冷板凳等著呢……老夫人那兒,找人去說便是。我去吧,若是老夫人要遷怒罰我,我也認了。”

傅瑩珠聞言倒是立馬起來了。

她雖然對這床被子留戀得緊,但是答應了丹寧郡主的邀約,準時赴約,還是要做到的。

何況郡主身份尊貴,老夫人又是如此重視,她若是來遲郡主一炷香的時間,都是不妙的。

現在起來,根本算不得晚,傅瑩珠早就在心裡算好了,不會誤了時辰,不過看青桃這要去老夫人那邊狼人自爆的架勢,她倒是不敢賴床了。

嘴巴裡念叨著“醉仙樓啊醉仙樓”,傅瑩珠起來了。

丹寧郡主此番邀約傅瑩珠出門,將地點設在了醉仙樓,說要和傅瑩珠先一同在醉仙樓吃好午膳,再一同到街上遊玩。

醉仙樓的大名,傅瑩珠可是如雷貫耳了,隻不過一直沒找到由頭去吃上一頓,心中不免遺憾。

如今去赴了丹寧郡主的宴會,能吃上一席,也算是不錯的了。

聽說那裡的紅煨肉醬香可口,頓得十分入味軟爛,到了入口即化的地步,卻非而不膩,吃了不膩口,反而還十分下飯。

還有他們家的雲林鵝也是榜上有名的菜肴,去過的,都說好吃,傅瑩珠沒嘗過,倒是不知該如何描述。

還有其餘的點心菜肴,一道道,全是有真材實料在裡頭的,彆的地方輕易吃不上。一般人想去吃頓飯菜,還得提前預約席麵呢,也就是丹寧郡主這種在京城裡能橫著走的身份,才能說開席就開席,設宴就設宴。

傅瑩珠想著醉仙樓,起來得倒也不算艱難,迷迷瞪瞪,就自個兒起了。

如今天氣炎熱,傅瑩珠身上穿著單薄的絲質裡衣,能看到皮膚透出來一點淡淡的粉,充滿了青春的朝氣,那若隱若現又生機勃勃的顏色,像朵掛在枝頭,即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

穿到書中的日子將至半載,這個身體正是發育期,經過傅瑩珠吃好喝好的伺候自個兒,身體開始瘋長。從年初以來到現在,她長高了不少,吃多少都不見胖,身量抽芽般長開,顯得更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青桃和紫葡萄拿出夏季剛剛做好的襦裙放在傅瑩珠身上比劃,見她舒展著四肢的模樣,忍不住道:“這衣衫剛剛做好,怕是穿不了幾回,姑娘的衣衫就又該換新的了。”

府裡的主子,每到換季,就會有人上門來,量體裁衣,做一些合時宜,合時令的衣衫。

冬衣夏衫,每一季都不落下的。

如今的老夫人對傅瑩珠正是心肝寶貝地疼愛的時候,知道自己的孫女過的什麼日子後,就趕緊張羅來繡娘和裁縫,給傅瑩珠做了一箱子漂亮的新衣衫。

隻是衣衫趕製出來,也是需要一些時日和功夫的。

前些日子量好了身型,後幾天傅瑩珠就又長身體了。也就導致了,當衣衫做好的時候,有些穿不上了。

不是裙擺太短,就是袖子太短,肩口太窄。

往些時日,陳氏雖然說是明麵上的捧殺,暗地裡給傅瑩珠送的卻是一些花裡胡哨,不能做衣衫的布料,穿戴方麵東西雖多,可實在算不上好。

青桃和傅瑩珠過慣了“苦日子”,乍一看到這麼多漂漂亮亮的衣衫,姑娘都不能穿,直接壓箱底了,心中難免不舍。

傅瑩珠挑中了一件淡紫色,繡有蝴蝶紋的外罩輕紗的短襖,和一件淡粉色的馬麵裙。

也沒彆的了,這套衣服是最新製好的,最合身。

這套衣服整個顏色看起來,特彆的溫柔夢幻,一穿上身,顯得十分溫柔動人的模樣。

紫葡萄誇讚道:“姑娘眼光就是好,這身衣裳要皮膚白皙些,才能相襯,姑娘穿上,顯得氣色好,人也溫柔,是最最合適不過的了。”

“彆誇我了。”傅瑩珠耷拉著腦袋,困意洋洋地說道:“快些梳頭吧,不然柳葉姐姐又該念叨了。下次去木樨堂,祖母問起來,我又得好一番應付。”

紫葡萄不再多言,待傅瑩珠坐定後,拿著梳子,把傅瑩珠的頭發用絲帶綁起來,分成幾個小辮,隨後又各自盤起來。用發簪、發梳固定住。

她的手又巧又快,沒多久功夫,一個漂亮的半翻髻就梳好了。

相對於之前少女簡單活潑的發髻,半翻髻就顯得稍微複雜一些,也更精致隆重一些。畢竟是應約去見丹寧郡主,自然不能像在家裡一樣,派頭和表麵功夫都得做好,不能失了禮數,讓人笑話了。

紫葡萄挑選了一些顯得貴氣的首飾,一對金質的葡萄紋掩鬢,一頂鳳尾樣式的流蘇發冠,底下用一對瑩白如玉的貝簪固定住,如此一來,富貴中又透出一絲少女天真的嬌俏感,也算恰到好處了。

“再等等姑娘,還沒有上妝麵呢。”紫葡萄說著,又從妝匣子裡,摸出來描眉用的青雀頭,點絳唇用的胭脂。

洗了臉,抓了麵,又是描眉,又是點胭脂的,一通忙活,才算是弄好了。

隨後,紫葡萄又找來一項鑲著紫水晶的瓔珞,給傅瑩珠戴上,壓在淡紫色的領口上,壓襟也就免了。首飾多了反而累贅,不得重點,看上去叮叮當當,滿頭珠翠並不好看。要做到亂中有序,主中有次,才算是得宜的。

徹底裝扮完畢後,傅瑩珠才輕輕舒了一口氣。待她看向鏡中的自己時,忍不住訝異的挑眉,而鏡中那個眉眼比平時細長些的美人,也跟著挑了一下眉毛。

今天是去醉仙樓赴宴而去的,為了顯得莊重,壓得住場子,紫葡萄故意把本來圓圓的眼睛畫得細長一些,更顯成熟穩重。眉尾的眉峰刻畫得十分顯色,傅瑩珠五官並不寡淡,這樣的妝容,與她倒是相宜。

紫葡萄的手是真的巧,審美也極為優秀,傅瑩珠給了她一個紅包,算是給她把自己打扮得這麼漂亮的獎賞,然後出門去了。

-

老夫人早早令人準備好了馬車,等候傅瑩珠。

一來到馬房,就看見一匹漂亮高大的駿馬,十分有精神,通體黑色,毛色油亮,一看就養得十分的好。

傅瑩珠上次去彆莊,用的不是這匹馬,明顯是老夫人剛剛給備上的,真真是下足了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