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老驥操...)(1 / 2)

與和宸王外公家交好的柳大學士不同, 王占其人,獨來獨往慣了,並不參與朝堂上各方勢力。

他為人高潔, 不受賄,不結黨營私,性格剛正不阿, 正是這一點,王占深得皇帝寵信。不過王占是個難啃的骨頭, 所有人都想討好他, 卻所有人都不得其法門,也正因如此,他成為了秋闈考試的主考官。

待到王占府上, 宸王氣勢洶洶。

而王占正在家中池塘邊喂魚, 一派悠閒的模樣。

麵對來勢洶洶的宸王, 王占仿佛沒看見宸王這人一般,悠然自得地,將手中魚餌扔進池塘, 待全部扔完,才悠悠然抬起頭來, 看向宸王。

“宸王來了?下官有失遠迎啊!”

宸王拱了拱手,顧及著這是朝中重臣,宸王給他麵子,沒有大鬨起來, 隻是臉色稍有些不好看,陰沉著臉, 質問道:“本王不與大人繞彎,還請大人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今年秋闈,周子期為何沒能被取為中舉?”

“周子期學問不說萬裡挑一,考個舉人總是綽綽有餘,此等高才,早就是天下萬千讀書人追尋的榜樣,可卻名落孫山,若無合理解釋,怕是要被人懷疑秋闈考試的公平、公正,國之威信何在?”

越說,宸王越是急切起來,說話聲音都變了。

周子期是他第一步棋子,可這個棋還未走出他該走的路,便敗了。宸王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失敗。

今日,勢必要討個說法才行。

宸王道:“王大人,若是這閱卷有任何問題,本王都不會善罷甘休的,父皇眼中容不下沙子,科舉是國之要事,多少人都盯著看著,裡頭的種種事關重大,還請王大人在心裡好好掂量掂量。”

“呦,宸王這是要彈劾本官啊!”王占卻是一點生氣模樣都沒有,笑嗬嗬的。

他一個不與同僚結黨,不向權貴折腰,從不站隊、隻為皇帝辦事的官員,平日裡觸及旁人利益的時候不少,又無同僚權貴相護,早就受了不少彈劾。隻是他臉皮厚,命硬,不怕彈,你彈任爾彈,隻要彈不死他,他就繼續我行我素。久而久之,就被人取了一個“彈不怕”的綽號來。

宸王質問的這幾句,聽在他耳朵裡,哪比得上那些出手就想要他命的政敵們放出來的話狠?簡直軟綿綿的,撓下耳朵都覺不出癢。

“若是沒有皇上準肯,下官不能將秋闈的卷子交給殿下看,這實在有失規矩。”王占笑著說道,“殿下若是實在想知道,先要了皇上的聖旨再來?”

“若是閱卷下官有任何徇私舞弊的舉動,宸王您大可告到皇上那去,要了下官的腦袋。”

他這幅八麵玲瓏、除了笑著沒個彆的表情的樣子看得宸王心煩。

他又不是個好糊弄的,這世上罪大惡極之人,最喜歡說彆人才是小人,自個兒卻要個好名聲。

事實就擺在眼前,他有眼睛會看,無論如何,周子期沒考上進士就是不對。

今日是周子期被辱沒,明日可能還有彆的學子,真正有才華之人名落孫山,這豈不是要讓朝堂無虎、猴子稱王?久而久之,朝政便亂了!

不止為了周子期,就算是為了全天下的讀書人,他也要將此事查個清楚明白。好給他們一個交代!

宸王拂袖,離開了王占的府邸,改道去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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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淵帝日理萬機,宸王一直等到三更天,才得到宮殿領侍太監來見他。

宮殿領侍太監說他可以去見皇上了,隻是不能耽誤皇上就寢,隻給了宸王一刻鐘的功夫。

宸王連忙跟上了領侍太監,驗了身後,進了側殿,見到了武淵帝。

“父皇。”宸王進來之後,依舊一臉急切,跪下行禮後,便一臉焦灼的模樣,簡直把心事都擺在臉上了。

武淵帝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此時本該是就寢歇下的時候,但依舊挑燈夜戰,批閱奏折。因為臣子遞上來的折子,訴說的地方事務十分難纏頭疼,導致武淵帝的臉色不太好看。

本以為他忙於國事,足夠的焦頭爛額了,哪想他這個兒子,一臉天塌下來的表情,簡直比自個兒還要憂國憂民幾分。

武淵帝抬眸看向宸王,不免有些奇怪:“衡兒深夜前來,如此焦灼,是為何事?”

深夜進宮,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宸王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今的宸王正是一鼓作氣時,正在頭上,便將心底的疑惑說出來。

“兒臣深夜至此,並非有意打擾父皇休息,隻是這一次秋闈重事,揭了榜後,兒臣覺得透出些許怪異,若是說的不對,還請父皇見諒。”

武淵帝聽著,眼睛不禁一眯,麵上卻是笑了起來:“哦?你覺得,這一次的考試有問題?”

考試失意後,胡言亂語,為自己明珠蒙塵,為自己打抱不平的人大有人在,這還是武淵帝第一次見到有人捅到自己麵前的,還是自己兒子。

宸王說:“有極大問題!在秋闈前,一名名為周子期的試子本來時眾望所歸,是所有人心之所向。此人的文章論賦兒臣也看過,確實有經天緯地之才。隻是結果出來後,周子期卻名落孫山,著實令人疑竇重重。”

武淵帝不說話,隻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此時的宸王心中忐忑異常,摸不透武淵帝的心思,便隻能繼續道:“反觀榜上中舉之人,全是一些無名之輩!遊手好閒者,寂寂無名者,不計其數!更離譜的是魁首,如此重要的名次,竟然是一位……一位聞所未聞的窮書生摘得!兒臣不服。”

“不服……”武淵帝忽然冷冷一笑,“那周子期的才華,果真如此之好?”

“是極好的。”

宸王說得肯定,武淵帝卻是重重歎氣:“周子期的卷子,朕看過。”

“那——”

“文采好,不代表此人科舉一定能成。辭藻華麗卻不知所雲,文章錦繡卻不知民間疾苦。他是有才,卻隻能唱些靡靡之音,朕科舉,挑的不是詩才橫溢的詩人詞人,而是要挑選一些有遠見,有謀略,能替朕安/邦定國的有識之士!”

武淵帝的麵色已然沉了下來,但他還是有些許耐心,能多給自己這個最為寵愛的兒子,多說幾句話——有用的話。

宸王替周子期做的那些,他都看在眼裡,這幾十年前,秋闈前的造勢成了讀書人都想走的捷徑,倒叫秋闈本身失去了選拔英才的意義,今年他便要改一改這風氣,走捷徑的人多了,國將不舉!

武淵帝這一番話,可謂說得苦口婆心。

宸王心中咯噔一下,隻是他在推周子期為舉人的事上已經付出太多,仍舊不死心,“隻是……隻是周子期哪怕不能堪大任,謝琅然便行麼?兒臣依舊覺得,結果不公不正,希望父皇能將卷子公布出來,由世人——”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隻聽哐當一聲,武淵帝手中的茶盞飛向宸王的腦袋,把他砸了個頭破血流。

紅色的鮮血流下來,遮擋了視線,宸王懵了,餘下的話也吞了下去,一時間啞口無言。

此時,他隻剩下一個動作:用力磕頭請罪。

“兒臣不知犯了何錯,請父皇明示。”

宸王心中怕了,不知道武淵帝為何如此暴怒。

“犯錯?你膽子倒是大得很,哪兒還能知道自己錯了?如今都罵到朕頭上來了。怎麼,好好的皇子不當,要當諫臣啦?”

麵對武淵帝的質問,宸王麵色慘白:“兒臣不敢,還請父皇恕罪!兒臣隻是一時著急,想要為天底下的舉子們討個公道!那主考的王占,若是背地裡收了禮,受了賄,還要宣傳自己清清白白的名聲。若是如此,那些被壓下去的試子們何其無辜!在京城天子腳下,發生這種事情,隻會讓全天下的讀書人寒心啊父皇!“

作為兒子,自然對自己的父親也有幾分了解的。

武淵帝不喜歡做事畏首畏首,不敢做不敢當的人。今夜雖然觸怒了皇帝,但是若是就此打住,反而會落得個更不好的感觀。

宸王想要爭那個位置,自然不能讓皇帝不看好自己,是以明知道說下去,隻會讓武淵帝更加生氣,但事已至此,倒不如博個好印象,留下個正直不阿的好名聲,如此也算不虛此行。

哪想,宸王話音剛落,麵上又是”叮當“一聲,被砸了個茶蓋。

又是鮮血直流。

見事情不似自己猜想的那般,父皇不僅沒有因為他的正直何人品對他大加讚賞,反而更加暴怒起來,宸王再著急也該知道,可能是哪一環除了差錯,是以連忙額頭貼地,連聲請罪。

其餘的話,是一句都不敢再說了。

武淵帝砸完了茶杯茶盞,深吸幾口氣,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

他看著跪倒的宸王,一雙眼睛裡浮現深深的失望和痛心。

原以為,他這個兒子總歸是個聰明的,哪想竟是如此的蠢笨不堪!

“今天這些話我隻說一次。”武淵帝冷冷道,“朕就讓你死個明白,不然你總說不知所犯何錯。”

“朕既然看過周子期的卷子,其他的卷子,自然也是看過的。”武淵帝重重冷哼,“謝琅然的考卷,王占也交給我看過了,既然看過他的考卷,他這個解元,也算是朕親自點的,你還有何不滿?”

什麼?

宸王懵了。

怎麼可能?父皇怎麼可能會——

是了,父皇一開始就說了,暗示了,是他太過著急,沒聽出來!

宸王此時,心腸都悔青了,知道自己這次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當著皇帝的麵說他的裁決有問題,不公不正!事兒辦不成不說,恐怕還折損了父皇對他的讚賞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