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開架在混凝土外麵的木板,裡麵的牆麵已經成型。
灰色的牆麵像頑石一樣立在地麵上,給這個時代的人帶起了一股新鮮感。
陸初一用手指戳了戳,驚奇道,“果真變成了石頭。”
陳桂反複在牆的正反麵檢查了一遍,聽到陸初一如此一說,笑了笑,“怕不止是石頭那麼簡單。”
謝安瀾撇了他一眼,從身後的護衛處借了一柄長刀,在牆麵上點了點,“那麼我們現在就來實驗一下這個它的堅固性。”
從刀鞘中抽出冰冷鋒利的鐵刀,刃口對準牆麵,稍稍用力向牆麵一砍。
利刃與牆麵相碰撞,擦出了些許火星子,但牆麵上除了留下一點點淺淡印子外,一點損傷都沒有。
這下幾人吃驚了,圍著那個淺淡印子,觀摩了片刻。
“這……未免也太堅固了吧。”陸初一一會看看牆麵,一會又看看謝安瀾手中的鐵刀。
連鐵器都無法撼動,那用來修築城牆豈不是堅不可摧。
“再試試其他的。”謝安瀾並沒有因此而滿意,而是讓身後的護衛們抬了一籮筐的工具上來。
斧子、錘子、鐵釺,每一樣都挨個試上了一遍。
最後結果毫不例外,除了在牆麵上留下一點斑斑點點的痕跡外,根本沒有給牆麵帶去什麼實質性的損傷。
“太厲害了,這都可以用來築城牆了,還省去了人工開采石頭的力氣。”陸初一那天可是看到了王爺就指揮著幾個護衛拿著一堆石子沙子用水攪拌攪拌就築起了這麵牆,這可比築城牆簡單得多。
“不止可以築城牆,用來修路、造房子、造橋、修河道等等都行。”陸乘舲的眼波微動,很快便舉一反三的想到。
“聰明。”謝安瀾忍不住讚賞了一句,不愧是他媳婦,這腦袋轉得就是快。
對上謝安瀾誇讚的目光,陸乘舲淺笑一下,不自然地挪移開眼睛,隨後又慢慢挪移回來,頓了頓回道,“不及殿下萬分之一。”
謝安瀾征鬆片刻,才回味過來他這是變著法又他誇了回來。
掩飾性地摸了摸鼻子,沒在吭聲。
其他人都圍著水泥看不個停,還真沒有注意到兩人眉來眼去的目光。
過了許久,陸初一才想起,王爺貌似說過要用這東西修路來著。
“王爺,真要用這東西修一條通到帝都的路嗎?”
謝安瀾點點頭,“那是自然,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想要富先修路,所以這路非修不可。”
謝安瀾都已經計劃好了。
沂城本身就有官道,他倒也不用去開山修路,直接把這混凝土往那官道上一鋪就行,省事又省力,至多就多出一點人工。
也剛好可以緩解多出來的難民。
修好這條路,也可以讓天下人看到這混凝土的價值,他都不用去宣傳,自然就會有人爭相來購買。
況且有了水泥路,南來北往的商人們也就不用顧忌天氣,即使是瓢潑大雨的季節,隻要做好貨物的防潮措施,一樣可以行商。
大大方便了貿易。
到時候他就在官道上修滿驛站,專給商人行人們歇腳,也可以作為貿易的中轉站運行。
總之不會白修這條路就是。
陸初一在心底算了算,忍不住皺起了小臉,從沂城到帝都的距離可不遠,就算隻是一些成本不高的沙子石子,那也不是一個小工程,這得需要多少錢啊。
陸初一知道自家少爺手頭上沒多少錢了,不禁有些擔憂。
“修。”麵對陸初一擔憂的目光,陸乘舲倒是坦誠,想都沒想,便一錘定音下來。
陸初一小臉蒼白,心中一緊,緊了緊指尖,緊抿了唇,當下什麼都沒有說。
等回去之後,才找了個合適的時間,私下裡偷偷問道,“少爺可是想動用國公府裡封存的那些東西?”
“嗯。”陸乘舲麵色倒是淡然,不見得有什麼不舍。
“可是……可是……可是……”陸初一張了張唇,喃喃半天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陸乘舲淡淡闔了闔眼,“沒什麼好可是的,那些東西本就是死物,放在那暗無天日的庫房裡也是放著,時間一久還會腐朽,還不如拿出來做點事。”
“可那是少爺你最後的保障啊。”陸初一心尖緊攥,過往王爺花了他們家少爺多少錢,他都不心疼,那是因為他知道,這些不過是少爺自己掙的滄海一粟罷了。
真正的大頭還在國公府的庫房裡放著。
陸氏一門從邕朝開國起,傳承兩百多年,也輝煌了兩百多年,這兩百年積累下的財富不是自家少爺自己奮鬥個十年就能比肩的。
所以王爺平日裡怎麼折騰,他都當沒看到。
但這次不同,少爺可是要把他的所有底蘊都拿出來。
若是……
“若是以後王爺負了少爺,初一就算是拚了這條賤命,也要把他堂堂親王給扒下一層皮來。”
陸初一狠狠地咬了咬牙,雖然現在王爺待自家少爺不錯,但誰都無法保證以後不是。
“殿下他……很好。”陸乘舲的指尖不經意描摹過自己的嘴唇,回味著那夜裡,繾綣而不自知的溫柔,眼尾上揚。
莫名的相信,殿下不是那般喜新厭舊的人。
“少爺開心就好。”觸及到陸乘舲明媚的笑容,陸初一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自從國公府出事後,他家少爺雖然也會笑,但那笑容多是不達眼底的,有時候還透露著一股子冷意。
像這般明媚的笑容,他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看到了。
罷了,隻要他們家少爺開心就好。
反正陸氏一門就隻剩下少爺一個了,少爺這輩子也不會再有子嗣,那些死物花了也就花了。
人活匆匆百年,不就是圖個開心麻。
陸初一想開了,也不勸了,揉了揉眼睛,吐出一口濁氣,出去處理事務去了。
陸乘舲等他出去後,無奈笑笑,初一還是太年輕了,隻看到了花錢,卻沒有看到這路一旦修建起來該是何等光景。
而且,修了路讓天下人看到了混凝土的價值,那修路的人就會隻多不少,有了路,必定會對那杜氏的漕運有所衝擊。
也不知那杜氏往後若是回味過來會不會後悔,畢竟若不是他給殿下送來了如此多的人,殿下還真不一定率先想到修路。
這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自作自受了吧。
陸乘舲淺淺勾了勾唇角,顯然心情不錯。
混凝土做出來了,謝安瀾就把馮知縣找了過來,帶他見識過混凝土的妙用後,想讓他安排人手著手修路一事。
“王爺此舉功在千秋啊。”馮舒衝見識過水泥後,當即就附身跪在了謝安瀾麵前,行了一個大禮。
謝安瀾忙把他扶起,“你這是做什麼?”
馮舒衝再抬頭時,已是滿臉淚痕,“王爺有所不知,這不管是修築城牆也好,還是建築房屋也罷,都需要用糯米佐以粘性,近些年,年年戰亂,不少流離失所的百姓餓狠了就去扒那些摻了糯米的房屋來啃,有了王爺的這個混凝土,以後世人就可以再也不必用糯米來修建房屋,這天底下又少了許多餓死之人,就是不知王爺這混凝土作價幾何?”
問到價錢,謝安瀾就愣住了。
實在是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想要購買。
稍作琢磨,這沙子、石子都是從他那地裡產出的,委實花不了多少錢,就是燒水泥所用的粘土、灰石還有煤炭麻煩了些。
這些東西裡麵除了煤炭稍微貴些外,剩下的也值不了幾個錢,一一折算下來倒也不貴。
“就占定一貫錢一百斤吧。”這個價格對謝安瀾來說還是能賺不少的。
馮舒衝心中一凜,這個價格對比糯米來說便宜太多,且就連一些普通百姓家也能接受,心中有了主意,脫口而出道,“王爺,那下官就先定上個一百噸。”
謝安瀾一驚,“你買如此多水泥做甚。”
馮舒衝微微一笑,“王爺忘了,下官是要在這沂城修建水庫的,原本還擔心沂城的土常年乾旱會積不住水,糯米的價格又太昂貴,下官手中的錢會不夠,如今有了王爺這混凝土,倒是給了下官不少信心。”
他這麼一說,謝安瀾倒是想起來了,若不是他找人尋暗河水源,也不會發現這石英砂,就不會使他想到這混凝土。
說起來還真是緣分。
不過這馮舒衝也是個聰明人,看到了混凝土的價值,立馬就想到了先下手為強。
等他用混凝土修建好了水庫,能使整個沂城的百姓灌溉,那百姓們還不得把他當神供著。
經他一提醒,謝安瀾瞬間驚覺,這混凝土對當官的來說有多重要。
造橋鋪路新建水利,那一件都是造福百姓的好事,過往隻要做好了一件,都是可以著在史書上名留青史的。
隻不過以前做這些一般沒有點毅力之人是沒有這個魄力的,如今他弄出了水泥,使得造價、工程都可以簡單化,那那些做官的還不都跟瘋了一樣想抓住這個機會。
謝安瀾心中有了計量,寬慰馮舒衝道,“你也先彆急,水泥和混凝土的事事關重大,待我與皇兄商量一二後,再與你答複,你看如何?”
馮舒衝當然沒意見,就是心頭止不住地縈繞起一股失落感。
他原本還想趕著宸王這股東風,把水庫修建起來,撈個功名,等沂城事了,他也好再往上走走。
宸王一與陛下商議,這股東風他自然就趕不上,說沒有失意那是假的。
畢竟天降的功勞,誰不想抓住。
馮知縣的失落,謝安瀾看在了眼裡,卻什麼都沒有說,不管他有沒有利用水泥修建水庫的功勞,他為沂城所做的,也夠他下半輩子仕途順當了。
*
回去之後,謝安瀾準備寫上一封信與水泥一起托人交給謝蒼冥。
才握著毛筆寫個十個大字,他就把筆丟了,捏著眉心,看著那宣紙上烏漆墨黑的幾個大字,慘不忍睹。
他家是屬於暴發戶一類,他爸運氣好趕上了下海經商的好時候,掙了大錢回來開的公司,從小也沒怎麼教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