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 / 2)

下人們聽到王爺說輕點, 這才鬆了口氣,手腳並用地上去挖樹,儘量不使樹顫動得把花苞掉落。

“再去找個馬車, 給我種車上。”謝安瀾這邊安排好了,又吩咐道。

高德稍稍一沉吟就明白王爺這是要做什麼了, 下去辦事去了。

謝安瀾撅樹的消息一出, 彆府都震驚了,個個帶著自家孩子來探望。

“皇叔你這是怎麼了。”

三四個蘿卜頭跟在謝安瀾腳步, 軟萌軟語地問道。

“沒,”謝安瀾低頭看了看隻到自己膝蓋處的蘿卜頭,微微彎腰揉了揉他的發頂, 輕輕笑笑,“皇叔要去找你皇嬸。”

“皇嬸……”

蘿卜頭沒見過陸乘舲,迷茫了會,懵懂地點了點頭。

謝安瀾也沒有過多地給他解釋, 待得高德把馬車找好, 這邊梅樹也被下人們完好無損地挖了出來, 再小心翼翼地裝上馬車。

“走啦。”

謝安瀾坐上馬車的時候,回望了一下站在宸王府門口各自帶著孩子的哥哥嫂嫂們, 露出了四年來最最燦爛的一次笑容。

三王妃揮了揮衣袖, “你早就該去了,讓人家獨守空房四年。”

謝安瀾臉上的笑容一僵。

“咳咳,”三王爺已經習慣自家王妃這哪壺不開提哪壺, 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語,咳嗽一聲,緩解氣氛道,“早些回來。”

謝安瀾輕輕頷首。

“早些回來啊。”

謝蒼溟站在皇宮城牆上, 身邊是他的皇後和太子,手上架著一輛新式的望遠鏡,焦點正對著宸王府的大門,看到謝安瀾臉上的笑容,唇邊勾起淺淺的微笑。

“從前陛下總是歎息天家無親情,現在陛下終於可以放下這心結了。”皇後抱著太子,看著謝蒼溟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笑笑。

“是,”謝蒼溟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站在皇城上,皇城下是一片盛世,笑容絢爛,“朕這一輩子,最驕傲的不是做了坐上這龍椅,享受那至高無上的權勢,而是朕有一群好兄弟,因為有他們才有邕朝如今的繁華盛世,這天下是朕的天下,也是他們的天下,這盛世也是他們的盛世。”

馬車緩緩駛出宸王府,一如陸乘舲當初離開時那樣,在宸王府門前的青石板上留下輕輕淺淺的車軲轆印子,向著他的方向駛去。

“七弟,我們在帝都等你們回來啊。”

王爺們眼見謝安瀾要從他們麵前消失了,抱著自己娃的手伸出來,朝他晃了晃,喊得大聲。

“知道了。”謝安瀾甩甩手,回應道。

謝安瀾在路上的時候,草原部和草原部深處的幾個部落最終決裂,發生了戰亂。

這場在陸乘舲以為開年才會登上場的戰戲,提前拉開了序幕,並且上演得十分激烈。

草原幾大部落相互廝殺,草原上一片混亂,一些遭了央的小部落爭相逃跑,路氏趁亂並吞了他們。

路氏這些年背靠著陸乘舲,不缺物資,唯一缺的就是人,這會有人送上門,全都照收不誤。

路氏安逸舒心的環境,吸引了不少不喜戰爭的牧民,一戶帶一戶走,漸漸的緩慢的,到最後草原幾大部落廝殺得筋疲力竭的時候,才發現後勤跟不上了。

一查就查到了路氏。

“路翼,你好大的膽子。”

蒙赫威騎著高大的黑馬,渾身是血地出現在路氏族長的麵前,麵目怒不可遏。

路翼站在蒼茫茫綠海中,天地間的風刮過,吹起一波又一波的綠浪。

他手握著一根黑色拐杖,微微佝僂著後背,身上穿著普通牧民的服侍,明明白發蒼蒼卻半點也不顯老,精神抖擻地衝草原部大汗蒙赫威打招呼,“大汗,好久不見,彆來無恙。”

蒙赫威威嚴地眼瞳微閃,想到幾年間趕走路的地那個夜晚,沉聲道,“是許久未見了。”

但旋即,蒙赫威的瞳孔裡就閃過一抹悲痛,他的二子、三子全都戰死了,大兒子也在戰場上被人斬斷了雙腿,而這一切的起因居然都是因為他麵前這個小小的商人,“如果幾年前我早知道我們草原部會落到這樣的下場,那夜我定然要扒了你們路氏的皮,放了你們路氏的血,再扔進油鍋裡烹炸。”

蒙赫威全身煞血,咬牙切齒地想把路翼生吞活剝的表情並未嚇到路翼。

路翼蒼老的容顏輕輕笑笑,“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草原終究不是你草原部的天下。”

“但那恐怕也未必是你路氏的天下。”蒙赫威鷹隼般的眼瞳掃過那滾滾浪草,諷刺道。

路翼隨著他的目光望去,麵上的笑容笑得勉強。

邕朝的將士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將他們給包圍住了,銀色的盔甲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生生刺痛人眼。

蒙赫威坐在馬頭上,看見路翼僵硬吃驚的笑容,俯天長笑,笑得眼淚都要落下來了,“你路氏機關算儘,以為自己可以坐收漁利之利,卻沒成想硬生生做了人家的螳螂吧。”

路翼麵色悚然,他怎麼也沒想到最後會是這個結局。

“如此也罷,”蒙赫威笑過後揩去麵頰上血淚,“被邕朝人算計總比算計在你這個商人手中強,我蒙赫威這輩子輝煌過,落沒過,死而無憾,死而無憾,死而無憾。”

說到最後,蒙赫威的語氣透著無儘的淒涼,手上的彎刀不知不覺間架起,最後凝望了一眼那無窮無儘的草原,回憶著他這半生戎馬的日子,最後畫麵定格在路翼的麵前,了然地抹了脖子。

鮮血噴濺在烏黑的馬背上,再順著馬背蜿蜒滴落在草原的草叢上。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結束了。

傅錚從馬背上下來,取下了頭上的頭盔,右手握拳抵在胸膛上朝著馬背上的人鞠了一躬。

這一禮不敬敵人,敬軍人。

“父親……”

遲遲騎馬趕來的蒙赫烏看著那血濺馬背的人,淒婉地喊了一聲。

然而他的父親再也不會轉過身,凝視著他了。

蒙赫烏從馬背上摔落了下來,他的雙腿以折,隻能以手代腳,慢慢地爬到蒙赫威的馬旁,不敢伸手把馬背上的人接下來。

死在馬背上是父親最大榮耀,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蒙赫烏頭抵在馬腹上哭得像個小孩子。

傅錚靜靜等他哭乾了眼淚,硬朗的麵目,不參雜絲毫情感地道,“帶走。”

他說的帶走自然是所有人都帶走,也包括路翼。

路翼麵如死灰,本就蒼老的他,一瞬間像是進入到了風燭殘年。

“父親。”路戈被邕朝將士抓住,擔憂地看著路翼。

“我沒事。”路翼咳得鮮血都出來了,但還是朝著路戈勉強笑了笑。

“阿戈,我們也沒有輸,儘管我們路氏渺小,但也憑著一己之力鬥到了草原……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不要感到悲傷。”路翼擦拭乾淨唇角的鮮血,沙啞道,“畢竟我們本就是螻蟻啊。”

“嗯。”路戈抹乾眼淚,挺起了胸膛。

路翼滿意地笑了。

邕朝與草原部前後拉鋸了三十多年的戰爭,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落幕了。

蒹葭城的城牆上,陸乘舲站在最高處,一襲白衣眺望著那遠在天邊的草原,嘴中呢喃道,“結束了。”

“什麼?”陸初一站在陸乘舲身後,風太大沒有聽清自家少爺說得話語。

“你聽,”狂風吹得陸乘舲的白色廣袍獵獵作響,他把手搭在耳邊,聆聽著風帶來的聲音。

“聽什麼。”陸初一學著自家少爺的姿勢,也把手搭在耳邊,但什麼也沒有聽到。

“仔細聽,有號角的聲音。”陸乘舲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那是勝利的聲音。”

陸初一閉上眼睛,仔細聽了聽,果然在陣陣風中聽到了輕微的號角聲,那音調是嘹亮的,歡愉的,是勝利後特有的聲音。

“真的有耶,真的有耶,真的有耶。”陸初一害怕是自己的幻覺又換了個耳朵,仔細聆聽了遍,發現不是幻覺後,高興得蹦了起來。

“少爺,是我們的計策成功了嗎?是嗎?”陸初一很快就想到了陸乘舲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話,眼眸亮晶晶的。

陸乘舲搖搖頭,否決道,“不是我們的計策,是這天下千千萬萬人的計策。”

說完,陸乘舲凝望著城牆下,正在忙忙碌碌地百姓說道,“沒有他們日以夜繼的付出,就不會有今天的勝利,所以不是我們的計策,而是這天下千千萬萬人共同努力的結局。”

陸初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團結,齊心協力,就能創造奇跡。”

陸乘舲看到城牆下有一百姓能汗如雨下地拉著一車貨物,可能由於貨物太重,他也可能由於他步子不穩,腳下一滑不小心摔倒了,周遭的人並沒有冷漠的路過,反而齊齊放下手上的活計紛紛幫他把地上的貨物撿起來,將他攙扶起來,擔心地問他身體又沒有事。

得知這人確定沒事後,大家勸慰了兩句,才放心的回去各自乾各自的活計。

他看完這一幕由衷地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被風沙迷了眼,清澈的眼眸中蘊育起了水霧,在空蕩蕩的左邊看了看。

若是這會與他站在這城牆上的還有一人,他此生就圓滿了。

厚重的車軲轆聲音出現在水泥路上,遠處有一顆開滿花的樹在緩慢地移動著,一點點由遠至近出現在陸乘舲的眼底。

“那是……”

陸乘舲止住了眼底的水霧,收斂起神色,目不斜視地看著那顆會移動的樹越來越近,低喃一聲,目光朝著樹下的人看去。

此刻坐在馬車車廂外的謝安瀾也同樣看到了站在城牆上的一抹白影,朝他笑了笑。

目光交彙的那一刻,陸乘舲差一點就開心得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幸得陸初一反應快,及時拉住了他。

“少爺,快下城牆。”陸初一此時也看到了趕馬而來的謝安瀾,顧不得害怕陸乘舲方才嚇死他的舉措,激動地催促著。

陸乘舲這時大腦才反應過來,忙從城樓上的階梯飛奔下來。

看著那抹白影從城樓上消失,謝安瀾也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靜靜等待著前方那個迎風飛奔向自己的人。

謝安瀾剛一伸出手,一個如風般的身影就落入了自己的懷抱,穩穩當當接住。

“瘦了。”感受到懷中人的重量,謝安瀾輕歎一聲。

“嗯,是我不好,沒有聽你的話,不好好吃飯。”感受到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語調,陸乘舲的眼睫顫了又顫,不敢睜開眼來。

謝安瀾的手附在他手背被風吹得撩起的青絲上,並沒有責罵他,“那我來了,你會好好吃飯嗎?”

“會。”陸乘舲毫不猶豫地回答,“你喂我。”

謝安瀾忍不住笑了,“幾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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