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修(2 / 2)

就連那雙眼睛,這都四十有五的人了,還是乾淨的,秀氣的。歲月的皺紋也隻給他多了一份成熟的魅力,不曾奪走他一絲俊氣。

九阿哥心想:八哥說得對,這人灑脫的真不像是正常人。

店小二來倒茶,看著這位“老頭子”的笑容,還能看愣了眼。

九阿哥嘲笑:“你看你,不過爺以前羨慕你,現在可不羨慕你了。等爺的十九弟長大,一定會是這四九城,滿大清的第一美男子。”

“那是,當然。”許嘉俊淺淺地笑著,眼前又是當年那張被讚為“江南第一美人”的芙蓉麵,汪家的小小姐。他閉了閉眼,再睜開,微眯起的眼眸裡多了一絲歡喜,“十九阿哥,必然是好的。隻可惜,吾等見不到十九阿哥。”

“他人小,比爺這做哥哥的還忙。爺這兩天也沒見到他。”九阿哥樂嗬嗬地笑,“說起來,還要好好謝謝你。那自動的兩輪車,還是你大力配合爺,才能這樣順利地研究,那些人都不知道在想什麼,研究一個兩輪車,他們也能給按一個‘打擾自然,擾亂人倫’的罪名。”

“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許嘉俊笑著,居然有幾分真心。看得九阿哥嘖嘖稱奇。

一道道菜上來,美酒開壇,許嘉俊起身給兩個人倒酒,大約三個刻時,兩個人就從陌生人變成知己好友。

許嘉俊主動說道:“九爺今天來找下官,可是有關於,下官那小舅子家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結義兄弟的事情?”

九阿哥猛地咳嗽出來,手裡的酒杯都撒了。他拿手帕擦擦臉,擦擦手,氣惱地笑:“我說許主事,你說話不要猛不丁嚇唬人成不?”

九阿哥一點也不愧疚,也不驚慌,更不意外。

但見九阿哥轉身,盯著他的眼睛,火大地看著他。

“你敢說,你不知道這個事情?你敢說,大橋坍塌,和你沒有關係?許主事,我們雖然一直沒有來往,但你的名聲爺早有耳聞。你是個真漢子,爺喜歡。

可這一是一,二是二,你是怎麼狠下心,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你家裡要缺錢,你告訴爺,爺自己不吃飯,也給你銀子花!”

九阿哥猛地一錘桌子,一桌子的菜碟“叮當叮當”響。

“九爺,大橋的事情,我知道。”許嘉俊抬手理理菜碟,麵對九阿哥的憤怒也是聲音緩緩的,“造橋的設計圖紙一開始就是不對的,我是外行,發現那橋越造越危險的時候,已經晚了。

誰也不敢擔著這個責任,通州連通運河的大橋,皇上幾次詢問,光是戶部批複的就是八十萬兩銀子,隻能繼續造下去。”

“錢那,我拿了,工部有關係的人都拿了。銅商、石材商……都送了銀子來,見者有份。這都是常規銀子。我那小舅子家小妾的娘家兄弟的結義兄弟,我事後才知道,是我小舅子利用我的關係找到工部的一個主事辦的。

許嘉俊苦笑:“他寵著那個小妾,小妾念著娘家,恨不得將一個家都搬到娘家去,偏偏一家子都是沒有本事的奸猾之人……”

“所以,你是無辜的?”九阿哥好似聽到笑話。

“八爺在刑部大牢送走楊文淵,九爺也要在刑部大牢送走許某嗎?”許嘉俊好似在說笑話。

九阿哥冷笑,眼裡都是刀子:“許主事,你也彆和爺裝。你當年在南京一個窮地方做縣令,發現朝廷直接和日本購買銅的人粗糙不懂行,跑上跑下找到十位能做事的商人,你還親自跑進京,為了方便全程自己掏銀子,上下打點,終是見到了當時的宰相索額圖,要朝廷同意任命商人從日本采購銅。許主事,爺佩服你的膽識才能。可這不是爺最欣賞你的地方。”

九阿哥說著話,拍著桌子咬著牙,紅了眼睛。

“十個商人都感動地給你磕頭,一起送給你五十萬兩銀子,你直接把人攆出去,讓小廝擋了一個多月的駕。最後那十個商人,一咬牙一跺腳給你在的縣捐了三座學院,高薪請來大家任教。

一個縣的孩子都能去進學,你離開的時候全縣的百姓都給你磕頭,現在那縣裡還有你的生祠,天天給你上香。許主事,你摸著你的良心問,你變了嗎?”

九阿哥怒吼出來,“這個大橋,你要慶幸,它直接坍塌了,它要不塌了,爺就能挖出來你們之間所有的汙垢!”

許嘉俊良久無言,一聲歎氣:“九爺,大橋的事情,沒有出人命,傳出去那般風聲,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九阿哥猛地站起來,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他:“許主事你敢說,你問心無愧?你們收了銅商、石材商……的銀子,這些奸商為了利潤就翻倍地偷工減料,你一句設計圖紙不對就過去了?”

許嘉俊終於露出今天一個不一樣的表情,嚴肅,認真。

“那九爺要如何?”

“爺會嚴查到底的。”

“要小偷去我家偷銀子?”

“你想多了。你家小偷都不稀罕去。”

“楊文淵的事情,許某不知道九爺參與多少。”許嘉俊沒有試探出來九阿哥的態度,眯著眼睛說道:“許某信九阿哥,因為這不是九阿哥能想到的方法。”

九阿哥那臉真黑了。被小瞧的九阿哥一擼袖子,發狠道:“爺怎麼就想不到?爺今晚就派人去摸你那小舅子小妾的閨房。”

許嘉俊笑了,從懷裡摸出來一疊銀票,直視九阿哥的眼睛回答:“九爺,我認為我們不拿銀子,商人們也一樣翻倍地偷工減料。”

“這是一百萬兩。我那小舅子不光寵著小妾,他更寵自己。他利用我的關係,和那些商人伸了手。那小妾的娘家兄弟在鄉裡彙同結義兄弟們一起欺壓百姓,已經被我下了大牢。”

九阿哥好似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許嘉俊臉上的笑容多了一抹真摯。

“九爺一片赤子心,許某佩服。可這官場非比尋常。九爺,您一直做著點生意避開官場,也挺好。”

“爺謝謝你啊。”九阿哥盯著桌子上的一疊子銀票,看一眼許主事,一彎腰抓著銀票塞荷包裡,笑容燦爛,大白眼閃亮。

“許主事啊,你也彆說爺故意針對你,你這馬上要升一級,爺要不跟著其他人一起針對你,爺不是太突出了嗎?不過,”九阿哥笑著,“許主事的家人,可要管好了哦。”

九阿哥飄飄然離去,不帶走一片雲彩,懷揣著一百萬兩銀票。

許嘉俊望著晃動的水晶簾子,搖頭失笑。

九阿哥出去包廂們,又回頭喊一嗓子:“許主事記得買單呀。”他也坦然地笑著:“九爺您放心。”

老狐狸,爺是銀子能收買的?九阿哥狠狠地罵著。

九阿哥你看,你也不能拒絕得了銀子。許嘉俊淡淡地笑著。

所以,是銅的事情引人注意了嗎?還是大郡王要逼著皇上過繼十九阿哥,從工部動手?許嘉俊留下一塊銀子離開酒樓,慢慢思考著。

第三天的早朝上,皇上端坐龍椅,腦袋裡還是九阿哥送來的一百萬兩銀票,麵無表情。群臣議論紛紛。

許嘉俊在隊伍中間站出來,高舉朝笏:“啟奏皇上,有關於朝廷和日本購買洋銅之事,因為日本方麵不斷收攏銅出口,朝廷的商人漸漸收不到銅,每年還按照之前的份額從戶部和內務府領銀子,這賬目就成死賬。進口洋銅之事也需要另想辦法。”

他這一站出來,工部的其他幾個官員都站出來。

“啟奏皇上,銅之一事關係重大,大清不產銅,僅有的幾個銅礦都在雲南省,運輸困難,成本高昂。大清從其他地方進口洋銅是必須,日本不出口,我們需要另想辦法。”

“啟奏皇上,那十位商人收不到洋銅,欠下內務府和工部洋銅五十六萬斤,鑄幣司急需要銅,另外出高價從民間收集銅,不斷要求雲南加大開礦量,此乃飲鴆止渴之法。”

“……”

甚至戶部的幾個官員,考慮許嘉俊馬上是戶部的侍郎官了,也都站出來支持。

當然,還是有一些真心著急朝廷缺銅一事的。

李光地陳奏道:“皇上,銅之一事,臣等認為,應該和日本一方溝通,問清楚原因。與此同時,和其他產銅國家儘快取得聯係。”

皇上點頭。還是沒有開口。

八貝勒站出來:“汗阿瑪,兒臣有話說。這商人協助朝廷買銅,當初乃是許主事擔保的,許嘉俊在工部,對這件事知道的也是最詳細,為什麼至今才上報上來?

商人欠銅五十六萬斤,工部不光不說話,還在雲南加大購買,利益趨勢之下雲南地方官為了加大開采量,不知道怎麼樣苛刻督促礦工,如此這般……兒臣認為,許主事應該拿出來一個說法。”

八貝勒表情沉重,對雲南可能出現的亂象著急。

九阿哥卻也站出來:“汗阿瑪,兒臣認為,這不應該歸於許主事的責任。一事論一事。許主事當時提出商人采購的提議,是對的。官方的人買銅,不光不懂行,還容易拖延推諉。商人買銅後情況大好,這都是許主事的功勞。”

八貝勒怒:“九弟,你認為,商人沒有責任嗎?”

“商人當然有責任。首先補上欠的銅,認罰認打。”九阿哥一點不含糊,“但此事和許主事無關,是日本一方不買銅。再說了,八哥,工部的人又不是許主事一個?許主事還隻是一個主事。”

!!!

工部漢人尚書李喻之麻利站出來:“皇上,八貝勒,九阿哥,這事情,臣知道。日本方麵據說是銅礦枯竭,每年控製出口量減少三百萬斤。

不光是鑄幣司缺銅,地方各大造辦處都缺銅。臣要那十個商人儘可能地和日本方溝通,但至今沒有回複。

至於為何一直不上報不製止,因為臣等一直在想辦法。雖然日本銅減少,至少還有一些。還是要商人采購。”

八貝勒微笑:“李大人,前幾天大橋坍塌,這又缺銅,工部還有什麼事情,是我們該知道不知道的嗎?”

“不敢,不敢。”尚書李喻之擦著額頭的汗,諾諾不敢言。

“八哥你問他,你不會自己去查?”九阿哥護著工部的人,“那大橋,這買銅的事情,都不是工部的人能控製的。工部的人也想將事情辦好。難道,這銅還能不進口了嗎?”

“我知道大清急缺銅,能進口一點是一點才是正理。但事情要說出來。而不是瞞不住了,再爆出來。”八貝勒據理力爭,詞嚴義正:“汗阿瑪,兒臣認為,這兩件事,工部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應該問責到個人,而不是一個‘法不責眾’就糊弄過去。”

“八哥你擰巴什麼那你?”九阿哥著急了,一副恨不得堵上八貝勒嘴巴的模樣。“八哥你是不是早上沒吃飯餓暈了?”

八貝勒:“……”

皇上:“……”

群臣:“……”

太子實在受不住這兩個糟心弟弟的假模假樣,冷眼看過來。

大郡王弄不清兩個弟弟演的什麼戲,著急:許嘉俊馬上要做戶部侍郎,還是這個歲數,以後妥妥的相位,你倆彆給我得罪嘍?!

三郡王看戲。

四貝勒站出來:“汗阿瑪,兒臣認為,銅之一事要辦,也不能太著急,以防亂中出錯。現在尚可從民間收集銅,問題還不是太嚴重,派人去處理這件事是正理。

至於工部的責任,也不能說沒有。該問責,應該問責。”

皇上點頭:“老四言之有理。阿山、李喻之,這事情,你們要處理好。”

“臣遵旨。”

阿山還好一些。李尚書心頭突突跳,聲音都打顫:皇上要打壓工部?工部裡頭漢官多,這和十九阿哥要不要被過繼,有關係嗎?

“皇上,大清距離日本遙遠,每次光聽著江浙兩省官員回複,總歸不是辦法。臣請去一趟日本。”居然是許嘉俊。“皇上,這事情臣有責任,和工部其他人無關,臣願意戴罪立功,去一趟日本。”

九阿哥心神一震:要跑?九阿哥對著許嘉俊小眼睛裡露星光:“許主事果然好樣的……”

八貝勒打斷他的話:“汗阿瑪,兒臣有不同意見。此事許主事去日本不是急需,有許主事主持,處理好商人的事情,才是急需。”一轉身看向四貝勒:“四哥你在休息,你來上朝做什麼?莫不是來幫誰?”

八貝勒咄咄逼人:“正追責任的時候,四哥提出來銅的事情。叫弟弟不得不多想。”

“四哥就是來幫忙的又怎麼樣?”九阿哥任性著,“這事情明擺著,追責任有用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商人也不想欠銅,工部也想要銅,都不是故意的。”

“你!”

“你!”

兄弟兩個鬥雞眼。

幾個警覺性高的靈性的人都在心裡打轉轉:這對皇家鐵兄弟又要鬨什麼?

特意來幫忙·四貝勒眉眼不變:“八弟,九弟,這個事情,我們私下討論。汗阿瑪,兒臣認為,許主事不需要去日本。大清不需要朝日本派人。商人都從日本買不來銅,再怎麼溝通都是於事無補。一是從其他國家買銅,一是趕緊派人去雲南查看銅礦事宜。”

雲南乃大清邊省,再窮再遠也是軍事重地。萬一地方官為了加大采銅量逼著曠工趕工,出現曠工鬨事,就會危機大清邊疆安全。

皇上的臉上有了一絲表情,明晃晃的怒火。

今天的早朝一直上到午朝還沒結束,在京的五個商人也被提溜到乾清門,皇上親自詢問銅進口的事情。到中午了,大家夥都餓的肚子“咕咕”叫,尤其早飯沒吃的一些個,可皇上就是不給送飯,一口水也沒有。

到下午,有的人都要站不住了,事情終於要折騰清楚了。又出來大事了!

通州來報,附近的老百姓主動幫助官兵打撈殘橋,忙乎的熱火朝天,發現造橋的鋼材厚度明顯不對,群情激奮,老百姓一起鬨著,要皇上處罰不法商人。

保定府上報,有一個大客棧塌了。老百姓都說,之前就有不少人察覺那客棧不安全,但沒人理會。縣令還抓了幾個說話聲音最大的打板子。因為那客棧老板是誰誰家的親戚。老百姓因為通州大橋坍塌的事情,都很憤怒,都說是貪官奸商同流合汙。

浙江寧波港口附近的地方有個主橋塌了,附近來往的船隻不小心撞上去了,就直接給撞塌了。這是撞豆腐那?!看日期,這是四天前的事情,八百裡加急。因為寧波港是大清主要港口之一,地方官緊急求救朝廷派工匠去修橋。

………

皇上氣啊。

這絕對是熊孩子做的!

皇上看一眼下麵明顯心虛的八貝勒和九阿哥,運氣運氣再運氣。

工部的人都跪下來請罪:“臣等該死,皇上,都是臣等的失誤,皇上您保重龍體。”

皇上龍顏震怒,寒聲道:“工部的人都記一個大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可在?”

“臣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出列,都知道,皇上這次要狠查工部的官商勾結,最擔心的是,自家的人有沒有牽扯在裡麵的。

皇上麵沉如水,這是動了真火。

大臣們跪了一地,都不敢吱聲。

十九阿哥飛著一個食盒來乾清門,一進來就開心地大喊著:“皇上,祖母要我給你送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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