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翰林嚇得差點趴下:“皇上,臣的女兒被臣慣壞了,不能嫁進皇家。”
皇上抬腿又是一腳:“美得你,漢軍旗都沒進,還要嫁給朕的兒子?”
“那……那……”汪翰林真嚇壞了,汪家和皇家的關係可不能再進一步了!
“朕自有安排。”皇上思及當年汪翰林因為汪貴人進宮一事鬨得,那真是氣悶又頭疼,“保證不要你女兒嫁給小十五,小十六他們。”
“臣遵旨。”汪翰林大聲喊著,感覺那心都要跳出來了,臉白生生的沒有血色,看得皇上那個氣。
偏偏他還知道這老小子並不是對王氏貴人一係有意見,就單純的是一個愛自由愛四處遊玩的人,不想孩子們被困在京城。
皇上氣得不想看他,梁九功再次進來,給皇上添茶。
汪翰林偷瞄一眼,因為皇上的氣怒,放下一半的心:汪家有了十九阿哥這個外孫,下麵兒女們的婚事絕對不能和以前一般自由,這一點他已經想到,隻要女兒們不嫁進皇家宗室就成。
可是不嫁女兒難道要娶個郡主兒媳婦?汪翰林不敢去想。
思及皇上最近要他收集的,漢人子弟的各項消息,謹慎地回答:“皇上,有關公主下嫁一事,臣認為,可在漢軍旗裡麵選一個人家,就當年平定三藩裡麵的漢家大將軍們,孫家就挺好。具體事項,臣會總結報上去。”
“朕也在考慮孫家,……”皇上對汪翰林的提議很滿意。“還有事情?”
“有……”汪翰林不敢起來,猶豫片刻,一咬牙,還是說了出來,“之前黃宗羲、顧炎武的學生萬斯年等人修《明史》,後來因為主修人萬斯年去世暫停,如今重新開始,……戶部尚書王大人幾次有意刪改潤筆……皇上,此書萬斯年先生傾注半生心血,《明史》不管哪天可以修成,臣認為,書上都要有他的名字。”
汪翰林伏地磕頭。
皇上眉心緊皺。
文人愛名他知道,抄襲文章的事情層出不窮,尤其這樣的大型編書。皇上不確定地問:“可有證據?”
“有。”王鴻緒是皇上十分親信的臣子,還是戶部尚書,汪翰林逼不得已,真不想得罪他,可是他過不了心裡那一關,乾脆借著今天的機會,一鼓作氣說出來。
“皇上,王大人位高權重,眼光開闊,對書畫的研究深有心得,精鑒賞,工於書法,臣一直很佩服他。但他於史料方麵,不及萬斯年先生的研究深入,臣幾次發現,他不光更改內容,還將改動的部分段落換上他的名字。”
“皇上,臣知道,《明史》修撰乃是國之大事,吾等當‘團結一致’……”臣也知道王鴻緒修書的觀點更符合皇上的要求,可能就是揣摩皇上的意思改的。
“可是皇上,這是天下文人的凜然風骨,平時抄個文章一段詩詞無傷大雅,《明史》傳頌千古,修書之人應該是高潔之輩!”
汪翰林的聲音擲地有聲。
皇上氣笑了。
這是拿高帽子套他?
皇上氣得又踹一腳。
汪翰林:“!!!”被踹一腳,提著的心可算落到肚子裡,一條小命算是保住了。
“臣謝皇上寬容。”汪翰林知道彼此滿漢立場的彼此為難,真心感謝皇上的寬容。
皇上那龍臉比屋外的風雨還陰鬱:“起來吧,這事,朕會教訓王鴻緒。”
“臣謝皇上隆恩。”
汪翰林擦擦額頭的汗,麻利兒爬起來,可不敢再惹皇上。
皇上更氣:“現在知道害怕了,剛才的勇氣哪裡去了?”
汪翰林搓著手“嘿嘿笑”:“皇上,臣就仗著皇上仁慈‘恃寵而驕’一回,臣哪裡有勇敢?”
皇上:“……”皇上簡直沒眼看:“去洗洗臉,收拾收拾自己,免得小十九見到你說朕欺負你。”
“哎。”汪翰林趕緊地行禮退下,那背影簡直是逃命一般。
皇上無奈地搖頭。
可能,他還信任汪家人,還要留著汪孝祥在京城,就是因為這份“良心”。《明史》修撰裡的齷齪官司,誰都裝作沒看見的事情,他看不慣,他敢在今天說出來,敢替萬斯年那些人喊冤。
皇上在心裡歎氣,就這些前朝遺民們折騰的一出又一出,他不光要容了,還要給斷公平案子……做一個好人難,做一個“明君”更難啊。
當然,做一個好父親更更難。
皇上也沒動屁股,冷著語調喊一聲:“還不下來?”
瀟灑:“……”
“皇上,瀟灑下來了。”瀟灑小道士歡快地回答,小心地將屋頂的那個小洞補好,揭下來的琉璃瓦片放好,飛下來藻思樓的屋頂,宛若一片竹葉一般輕落在皇上的麵前。
小道士一點兒也沒有偷聽的不好意思,更沒有偷聽被抓包的尷尬,一頭撲到皇上的懷裡,嘴裡喊著:“皇上棒棒噠。皇上,瀟灑的三舅舅也是棒棒噠。”
皇上的龍臉漆黑如墨。
“我們的十九阿哥偷聽,也是棒棒噠。”
“皇上,瀟灑飛上屋頂的時候,和梁九功伯伯說了,梁九功伯伯和皇上擠眼睛,瀟灑看見了。皇上,瀟灑不是偷聽。”
“那是,你是光明正大地偷聽。”皇上一把扭住熊孩子的元寶小耳朵,問他:“聽到的事情不能對其他人說。在江南見過黃宗羲、顧炎武他們的學生弟子?”
“瀟灑保證不說。瀟灑見過。”瀟灑小腦袋一歪,小眉頭一皺,胖胖的包子臉鼓起來,因為皇上捏他耳朵連皇上也氣上了。
“瀟灑有的喜歡,有的不喜歡。顧炎武先生的三個外甥,尤其大外甥最壞,夥同家族的人欺負同鄉,皇上還不管!”
皇上:“……”
皇上鬆開捏兒子耳朵的龍爪,解釋道:“朕不是擼了他的官位?小孩子不懂,他如今都不做官了,家族的人還欺負人不成?”
“欺負人啊。徐家原本隻是江南二等家族,因為做了顧炎武先生的外甥,如今家裡比江南第一的汪家、戴家、李家、鄭家……的藏書還多哦。皇上,這是不對的哦。”瀟灑不認同,“四哥說,凡人做了什麼事,都會有賠償。貪汙銀子的,退休養老也要將銀子送回來;犯了事的,不做官也要論罪。”
皇上:“……”
“你四哥這個脾氣……”皇上真怕他哪一天“百年”了,他這個四兒子能把他這些老臣都給抄家了。
“今兒釣了幾條魚?”皇上明智地轉移話題。
“四條大魚,五條小魚。”瀟灑很驕傲,“四哥說要畫畫,二哥要畫院的人來給畫垂釣圖,現在哥哥們都去換衣服用熱湯去了。”
皇上取笑道:“你四哥是越活越回去了,今兒下雨畫個垂釣圖,明兒下地畫個耕種圖。”
父子兩個說著話,汪翰林收拾好自己,再次進來,一眼看到皇上懷裡的小孩子。
小孩子一身天藍色的湖稠道袍,大襟右衽,衣長過膝、拱手而袖底及靴。衣領鑲嵌有白色的護領,兩側開衩,接有暗擺,暗百打三個褶,絲綢布製的玉色細腰帶,上有金絲銀線繡的各種吉祥圖案,鬱羅蕭台、日月星辰、寶塔、仙鶴、麒麟……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用心做出來的針線。
頭上梳著小包包頭,腳上是小道童的紅色布靴子,衣裳楚楚,逍遙是與。
小孩子在皇上的懷裡鬨著,活潑頑皮一點也不怕皇上,皇上也寵著。
汪翰林呆呆地看著,那小孩子一轉身,看到他。
好似是等了四年的慢鏡頭。
汪翰林呆立原地。
瀟灑愣住。
汪翰林激動於,孩子的這張臉,幾乎是妹妹的翻版。
瀟灑激動於,這個叔叔身上有親近的氣息,長得也眼熟。
他大約猜到這就是他的三舅舅,他娘的哥哥,剛剛隻聽人說話,此刻才真正見到人。
兩個人互相看著。
皇上一眯眼:“胤禝,這是你三舅舅。”
小道士還沒反應過來,汪翰林條件反射一個標準的請安禮:“小臣給十九阿哥請安。”自己淚流滿麵都沒有發覺。
瀟灑呆呆地扶他起來,看著他,飛起來看著他,突然放聲大哭。
“哇哇——哇哇——”他隻顧哭著,完全不知道自己哭什麼,一邊哭一邊用大袖子擦臉上的眼淚,“哇哇”的哭個不停。
皇上心痛。
慢慢地哄著。
可他還是自己哭自己的,張大嘴巴挺著胸膛,自己哭自己擦眼淚,哭得驚天動地,窗外的風雨好似因為他的哭聲變大了,雷聲隆隆。他更哭得厲害。
汪翰林聽著,看著,眼睛赤紅,雙手握成拳。他聽出來孩子心裡的憤怒和委屈,他聽出來孩子那無法言說的懂事與傷心,這要他心痛的幾乎站不穩。
準備畫畫的太子和皇子們聽到哭聲進來,趕緊地抱著哄,瀟灑“哇哇”的哭得打嗝兒,身體直抖。
臉紅通通的,眼睛鼻子也紅了:舅舅和舅母一樣要給他行禮。瀟灑“哇”的一聲還是哭。
作者有話要說:梁啟超亦曾批評王鴻緒是“白晝行竊的偷書賊”。因為最終王鴻緒編寫《明史》,沒有萬斯年這些人的名字。
康熙後期的貪官多,不少都是康熙駕崩後,雍正上位,抄家的。很多官員那時候都養老退休了。比如前麵文裡四爺提到的幾個巡撫,河道總督,甚至曹家,都是雍正年間被抄家。
那個時候的江南,象征家族大小的一個重要標誌是家裡的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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