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要帶的東西嗎？”迪克溫柔地問，他的藍眼睛就像海洋一樣將厄蒂特輕緩地托了起來，又像羽毛那樣親昵地撓了一下，“我陪你去拿。”
厄蒂特搖了搖頭：“沒有。”
“沒有？”迪克有點驚訝，頓了頓，疑惑地問道，“衣服、掛飾或者書本……”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都沒有嗎？那她有屬於她的什麼東西呢？
迪克低頭看向他的小妹妹，然後從她清澈的眼神裡獲得了答案。見鬼，是真的，她真的一無所有。而且她看上去好像還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小姑娘偏過頭看向她，黑發垂落在一邊肩膀上，流露出一絲可愛的茫然，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兄長突然變成欲言又止，但她依舊什麼都沒問，眼睛眨了眨，等待迪克繼續說話。
厄蒂特的修養明顯很好，特彆是對一個奧古來說，她簡直乖順地不像話了。
想想小姑娘的母親、祖父或者是弟弟達米安的樣子吧，她完全就是個異類。如果厄蒂特傲慢、自大、蔑視世人，迪克完全可以理解，因為奧古的教育方式就是盛產混蛋，但他眼前的這個女孩卻不符合以上任何一點。
迪克有過很多女朋友，某種程度上來說，他還算比較懂女孩們的心。他知道女孩們愛美、活潑又喜歡撒嬌，喜歡精致小巧的禮物，看到漂亮的裙子會低聲驚呼，把自己打扮成閃耀星星會開心一整天……她們總會有自己偏愛的小東西，並且把它們當做寶貝。
而厄蒂特紮著頭發的發繩甚至隻是一根普通的、起了毛邊的捆書用的牛皮繩。
哪怕是一根發帶，一麵鏡子，抑或是一塊石頭都好，但厄蒂特什麼都沒有。她過去十五年的人生到底是怎樣的？他們無從得知。
迪克突然想起了她們初次見麵的那間肮臟潮濕的旅館，厄蒂特表現得沒有一點不適，所以他毫不懷疑厄蒂特從未有個安定的地方，小姑娘在一間又一間狹窄的房間度過每一天，過著一種近似於流浪的人生。
而她的身上有很多他們暫時不能看清的秘密。
因為迪克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像突然有人朝他的臉狠狠地來了一拳，厄蒂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樣的回答可能顯得實在太急迫了點，好像她立刻就要回到哥譚去似的。
是她讓他感覺不舒服了嗎？
但小姑娘確實沒有什麼可帶的，也並不存在什麼東西放在出租屋的情況。
因為這幾天厄蒂特的寄生體蘇醒了，她就沒必要住旅店了，她還要攢錢買手機呢，所以小姑娘直接把自己變成黑液，爬到紐約大橋上方和星星一起躺了幾個晚上，然後在日出前匆忙滑下。
厄蒂特在漫長的寂靜中，費力地想了一個不算謊言的話：“……其實也有，一個MP3。我丟在公園裡了。”
“你願意和我去找一下嗎？”
這是真的，她確實有個MP3，而且在爆.炸這場任務中不小心丟掉了，這讓厄蒂特難過了好一會兒。因為裡麵有各種各樣從不同渠道收集到的歌，大部分是上個世紀的流行音樂，找到它們的無損版花費了她很長時間。
厄蒂特記得自己把它放在風衣口袋裡了，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它丟到了下水道裡。當時她的火焰太憤怒，小姑娘忙著躲避它，隻記得撿起羊皮紙而忘了找到MP3。
迪克安靜地凝視著這個小姑娘，像在思考。
“等一下，”他突然說，從長椅上站了起來，“馬上回來。”
厄蒂特茫然地點了點頭，然後看到她的兄長快步走向前方，從賣氣球的人手裡買走了全部的氣球，迪克手裡攥著一大把七彩的笑臉氣球又走到冰淇淋推車麵前，要了一份草莓味的冰淇淋球。
接著，他回頭看了厄蒂特一眼，走向另一端，身影消失在公園的樹蔭中。片刻過後，他再次出現在小姑娘的視野裡，隻是小手指上多了一個東西，一個掛著的花環。
厄蒂特眼睜睜地看見迪克走向她，把手裡的草莓味冰淇淋放進她的手心，空出手之後，迪克把拽著氣球的線都擰成一股，用它們在小姑娘手腕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把氣球都拴在她身邊。
然後，迪克將花環小心地戴在了厄蒂特頭頂，最後才坐回了她的旁邊。
“你看起來很可愛，厄爾。”迪克托著下巴微笑道，欣賞他的傑作，“你應該多穿亮色的衣服，黑色不太適合你。”
麵對毫不遮掩的稱讚，厄蒂特立刻變得有點手足無措：“……謝謝。”
然後，她帶著好奇的神色一勺一勺謹慎地舀著冰淇淋，剛開始它們冰到了小姑娘的舌頭，讓她差點蹦起來，這感覺真奇怪，她捂著嘴巴。
但接著，淡淡的甜味逐漸在她的口腔中漫開，仿佛極地中跋涉忽見月光一樣，幾乎是立刻，她就愛上了這樣的味道。
迪克問：“好吃嗎？”
厄蒂特真誠地點了點頭，又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放進嘴裡。
迪克立刻笑起來：“下次再帶你吃。這裡的冰淇淋並不算最好的，我知道哥譚有一家就很不錯，以前我和布魯斯鬨矛盾之後，會用光所有的零花錢去吃冰淇淋。那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店了，而且……老板娘還挺喜歡我的。”
他沒忍住又摸了摸厄蒂特的頭發，小姑娘並不躲開，順從地讓迪克觸碰她的頭發。
“其實也不用找MP3了，”厄蒂特突然說，“碰到高溫，又淋了雨水，它一定壞了。”
“它很普通，所以受不了任何傷害，就算它沒有丟掉，我也隻能將它扔掉了。”
“哦。”迪克感覺她這段話仿佛隱隱透露出什麼，但他暫時沒有放在心上，忙著安慰道，“沒關係，還會有新的。”
“我不該把它帶上的。”她還是自責地說。
小姑娘又嘗了幾口冰淇淋，迪克注視著她，感覺還挺有趣的，因為她小口小口吃著冰淇淋的樣子真的像一隻小黑貓。越看，迪克越要因為柔情化成一灘水，然後又及時地被全身暖洋洋的情緒給蒸發，隨時可以飄到雲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