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映(1 / 2)

林曉樂有天賦, 有才能,更有野心。

《灰燼》瞄準的不僅是華國市場,但相較於引進國外電影,華國電影想要對外輸出更為困難。

近年來也不是沒有華國電影在海外上映, 但每次都隻拿到聊勝於無的排片——口味差異, 宣發困難, 在國內幾十億票房的大爆電影,海外首映說不定隻有小幾百萬。

這可憐巴巴的幾分票房, 林曉樂是斷看不上的。

華國電影想要在海外打開市場, 隻有兩個方法。

一是靠主演。

比如某些全球知名的武打演員的電影,多的是人奔著演員去看。

宿容自從拿到格萊美之後,彆人尊稱起來能算半個小天王,但這半個小天王和江絡那不高不低的海外名氣加起來,也沒有到能讓認不大清華國人臉的國外友人進電影院的地步。

那就隻能靠第二個辦法。

衝獎。

本著不能把雞蛋丟一個籃子裡的念頭, 大大小小的國際獎項林曉樂投了個全。《灰燼》這電影絕不是純粹的商業片,但也並不是純粹的衝獎片, 林曉樂心裡有點打鼓,隻能期望他們運氣好, 撈個A類以上的獎, 說不定能打開點院線。

各大獎項都有上映時間要求, 這下過年檔也沒法走了,上映日提前了幾個月, 拉到了國慶當天。

這一提檔,什麼點映啊,首映禮啊都被提了過去。

這麼一來,宣傳自然比不上同檔期提前半年就開始搞噱頭的幾部。林曉樂自信“是金子總會發光”,業內其他人則是暗地裡嘲諷他“恃才傲物”, 眼睛放到天上,為了那壓根不知道能不能衝到的獎,這麼乾淨利落就上了,真當自己是什麼百年難遇的黑馬麼?

卻不料片方這麵宣傳稍弱,但兩家粉絲可不是吃素的。

容光和漿果兩家頂流粉為了這部電影準備了半年應援,結果現在沒了首映禮,集的資竟然用不上。

兩家一商量,乾脆拿多出來的錢拿來宣傳。

流量家的粉,個個都是營銷達人,精打細算著買了一堆商業中心的LED屏,還有印了海報去電影院貼的。

至於網上,反正喊口號又不要錢,“10月1日《灰燼》上映”都快被體量巨大的兩家粉絲喊成網絡流行語。

這一波粉絲自發宣傳,竟然形成鋪天蓋地陣勢,臨近國慶的時候感覺全世界都在喊著《灰燼》。難免有彆家粉絲和產生逆反心理的網友嘲諷道:【不知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這兩家粉造勢造成這樣,不怕上映後反噬?】

吱吱拿著爆米花,看到這條評論,翻了個白眼。

她雖是初戀追星,但又不是初戀觀影。《灰燼》並非原創劇本,在原著質量過關,導演水平在線,在預告特效畫麵同樣令人驚喜的前提下,她倒也不期待這部片真像片方吹的是什麼“跨時代科幻大片”,但想來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

國慶放假,她不用上班,和絡粉姐妹相約零點首映場。

一進去,看見影廳門口掛了好些個宿容和江絡的燈牌,熱熱鬨鬨的跟霓虹燈似的。

影片播出期間,向來是主演粉的蜜月期。

吱吱坐下,和隔壁的容光姐姐好生商業互吹一波,你一句“哎呀你家宿容的《歸》真牛逼”,我一句“哪有哪有,你們江絡的《熹微》也不錯,最近是不是又要出新曲了”,跟傻家長吹家裡孩子似的吹完一波,紛紛緊緊張張打量周圍。

《灰燼》的首日排片是25%。

末日廢土題材不算大眾,這排片量還是考慮到林曉樂和兩位主演的麵子上略微提高了些。

票房和排片量息息相關,至於後麵能不能提高排片,就要看首日票房和上座率。

一部優秀的電影,粉絲絕不是觀眾大頭。

吱吱左顧右盼,直到看見在廣告過程中,場內絕大部分位置都已經坐滿,才放下半個心。

龍標的音效響起,她戴上3D眼鏡,緊張地看向大屏幕。

“百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彗星雨破壞了地球生態。”

稚嫩的童聲著過去的曆史,鏡頭轉向孩子手上拿著的書本,上麵幾張圖片描述了當年人類如何在基地中艱難求生。孩子翻過一頁,然後被上麵有些可怖的變異種圖片嚇了一跳:“奶奶,你真的過變異種麼?”

鏡頭往上移動,抱著孩子的老婦人臉上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

“是啊,我見過——那還是在六十年前的大災害時期。”

鏡頭拉近,老婦人棕色的瞳孔在熒幕中放大,蕭瑟的風聲響起,時間線已經回到六十年前。

大災害時期的天空呈現一種詭異的紅棕色,就好像是乾涸的血液。深灰色的灰燼像是巨大的雪片一樣落下,在路邊堆疊起一個又一個閃著熒光的土堆。人類發展至今的文明被灰燼埋沒大半,聳立的高樓早就沒有人煙,生鏽的交通工具沉默蟄伏,路邊堆砌著動物的屍骨。

吱吱暗暗抽了口涼氣。

《灰燼》的特效做的——真的是太好了,精致真實到難以想象這竟然是華國的科幻電影。觀眾的心情隨著逐漸黯淡的色調沉下來,這時屏幕歸於黑暗,圖騰一般繁複精致的字樣在黑暗的銀幕中浮現。

“灰燼”。

屏幕再次亮起,一片灰燼從紅棕色的天際緩緩飄落,掉到青年手中拿著的植物根莖上。

植物根莖瞬間被腐蝕出一個冒著煙的大洞。

“海因!你這家夥又拿著食物亂跑!”

海因被他的長官敲了個暴栗:“你以為我們這次出來帶了多少乾糧?”

海因委屈巴巴地把植物根莖丟到一邊:“長官,我們這次的任務不是已經完成,桑然少將為什麼還不下令折返?”

長官在海因那小孩沒毛的長相上打量幾秒,出了口氣:“外城淪陷的時候,你應該還在中心城讀書吧。”

“對你來說,外城可能隻是個流浪者的聚居地,”長官點了根煙,“但是,這裡的確也曾生活著幾十萬的人類。”

幾十萬人類的消失,不是在一夜之間。

掌權者恐懼變異種入侵,遲遲不肯大開城門救援,幾個月一年拖下去,外城變得和城邦以外沒什麼兩樣。

沒有放棄救援外城居民的掌權者,隻有桑然少將。

“監測到二十隻左右的變異種,”負責勘察的士兵傳信過來,“桑少將,請下令!”

桑然出場的時候,吱吱就算不是宿容的粉絲,心臟都停跳了一秒,旁邊的容光更是忍不出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男人身著板正的軍裝,不苟言笑的臉俊美無濤。他穿上短披風模樣的高科技防護裝置,拿上防護眼鏡同時下令。

“繼續前進。”

繼續前進,就是要和變異種當麵對上。

手下的士兵卻沒有半絲猶豫,行了個軍禮之後傳令下去,裝甲車隊加速,而桑然則是坐上了更便於行動的越野車。

越野車衝進變異種堆,桑然和幾個精銳兵從車上跳下,之後就是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戲,桑然仿佛一個摸不清行蹤的鬼影,手起槍響,力大無比的變異種在他麵前簡直手無縛雞之力。一隻變異種抓住空檔從他背後襲擊,桑然微微側身,從身側抽出一把尖銳的長刀,一刀捅進了變異種的大腦。

變異種緩緩倒下。

桑然在它身上擦了一下刀身上的血液,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一百米開外,打扮得破破爛爛的少女微微動了動。

幾隻變異種在少女身邊走過,卻沒有對她產生任何興趣,昭示了她不同尋常的身份。吱吱雖然沒看過原著,但是也從預告片中得知江絡角色大概人設,但接觸到她沒有感情的無機質眼睛,她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江絡演得太好了。

以至於看到靳微的時候,在場觀眾都不由懷疑,這真的是個人嗎?還是僅僅是個做工精致的人偶?

看到她站起來說話的時候,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冷漠的軍官對少女產生了出乎人意料的興趣。

本來從外救助的難民隻有一個去處——與外城一線之隔的內城難民營。但桑然沒有把靳微留在那裡,而是讓她一起進了中心城。靳微一路上都頗為好奇地看著窗外,當然,所謂“好奇”不過是小兵海因的推測,實際上她隻是麵無表情地望著外麵而已。

人類最後的城堡呈環形分布,一圈套一圈。

淪陷的外城以內是內城,居住著四十萬左右,艱難求生的一般民眾。再往內,則是繁華又腐爛的中心城。中心城內有軍營,科學院,學校——和處刑場。桑然的居所在中心城的最中央,一小塊被俗稱為“王都”的區域。靳微在請來的女傭幫助下洗乾淨身上,精致好看的臉蛋讓女傭都忍不住喟歎。

“小姐,我給您擦一下手......”

女傭想解下靳微手上的繃帶,剛才還乖乖配合的少女忽然抽回了自己的手,開口說了自我介紹以外的第一句話。

“我自己來。”

林曉樂不愧是大導,很講究個張弛有度。

被靳微從處刑場救下,成為她新保姆的小太妹安吉雖然已經不再化辣眼睛的煙熏妝,但骨子裡還有屬於太妹的叛逆。趁著還沒上學,她帶著靳微在中心城到處亂竄。桑然對撿回來的小姑娘是放養態度,沒有過多乾涉,隻是給了靳微一個徽章,讓她記得出去的時候戴在身上。

有那個徽章在,隻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不會敢來招惹靳微。

短短幾天,靳微就見識了中心城的所有紙醉金迷,她有些不解地問安吉:“他們不怕麼?”

“怕什麼?怕自己第二天就變成變異種,怕變異種明天就打進來?”

安吉灌著不知道從哪偷來的酒,棕色的眼睛笑出了眼淚:“怕有什麼用呢。”

城邦內最後的人類,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於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紙醉金迷的背後,是壓抑到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絕望。

這種絕望,在電影的前半部分,無處不在。儘管到處貼著“為了人類”的橫幅,但就算是被稱為人類伊甸園的學校,也依然存在著黑暗麵——剛開始的時候,同學都對這個長相精致的小姑娘隻有好奇,直到在班上說一不二的女班長帶頭孤立靳微。

安吉看著靳微帶回來的,亂七八糟的書包,氣得差點當場衝去給班長一巴掌。

但靳微拉住她,搖了搖頭。

安吉氣憤回頭,想罵靳微說做什麼都不能做軟包子。

但觸及她沒有感情的墨綠色眼睛,安吉的手顫抖了一下,想笑一下,沒太成功。

於是僅僅上前,擁抱了她一下。

安吉憂慮地將靳微送到了學校。

靳微今天來得早,在學校內漫無目的地走動,結果在路過教師辦公室的時候,撞破了一個秘密。

班長猛地回頭,將手下期中卷慌張地一塞,整個人大汗淋漓。

靳微想起來,班長的成績很好。

班長的手開始抖,隨即整個人都開始抖,她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需要祈求這個她欺負過的女孩。

“求你了...求你了,彆說出去。”

靳微用沒有感情的眼睛看著她,開口道:“你不累麼?”

拚命地學習,拚命地經營人脈,拚命地要拿到好成績。

靳微是個變異種。

雖然她是個特殊的,有自我意識的變異種,但依然無法完全理解人類的複雜感情。

班長愣住了。

隨即開始破口大罵,罵到一半眼淚流下來,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你這種來自王都的大小姐怎麼會明白——”

“我這種出身低賤的內城女孩必須成績好,必須有出息,不然就會被我那個該死的酒鬼爸送去妓院——妓院的女人,很少有活過三十歲的。”

她為了活下去這麼拚命,憑什麼靳微什麼都不用付出,就能心安理得,輕鬆地活著?

靳微第一次知道,城邦內的人類,是分三六九等的。

剛才跟著安吉義憤填膺,恨不得衝進屏幕去揍班長的觀眾們沉默下來。

班長的眉眼染上了絕望,隻要靳微告發她,她就完蛋了。

但意外的是,直到下午,靳微依舊什麼都沒做。班長心情複雜地在靳微座位旁邊徘徊許久,最後擦掉了其他同學塗在她桌子上的臟話。

第二天,靳微沒來學校。

她被桑然帶走——城外的變異種開始暴動,桑然帶隊出去查探。靳微雖然年輕,但是斬殺變異種的動作比誰都利落。

為了製造懸念,《灰燼》的預告片十分模棱兩可,吱吱心裡開始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沒等她多想,桑然的副官慌張地過來報告。

“少將——內城,變異種攻進內城了!!”

內城是中心城外最後的壁壘,內城淪陷,下一步就是中心城。

桑然他們趕回中心城的時候,中心城和內城中間的門已經快要被攻破,人類的最後一座孤島終於免不了被洪水淹沒的命運。桑然身邊的幾個士兵已經忍不住眼睛發紅,桑然點了一根煙:“還沒完。”

還有諾亞方舟,人類傾儘全力製造出的飛船。

桑然用自己的權限叫來直升機,把所有部下和靳微送去諾亞方舟。副官最後一個上去,卻發現他的長官一動不動。副官愣怔道:“少將?”

“我就不走了。”

桑然望向硝煙四起的內城,吐出一口煙。

他在中心城長大,在中心城掌權,死也要死在這片土地上。

副官咬了咬牙,縮回腿:“我也留下。”

桑然一愣,正想說你這說的是什麼鬼話——

一個,兩個,三個......所有已經登上直升機的部下都跳了下來。

“哎呀,我本來就想著死也要死在中心城,正好還有你們這群人給我陪葬。”

“海因你這家夥不是還說要娶老婆麼,留下乾什麼,滾滾滾!”

“娶屁個老婆,好姑娘能看得上我?”初出茅廬的小兵腿腳還有點發抖,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

桑然愣愣地盯著他們看了幾秒。

極其少見地笑了一下:“一隊二隊跟著我去守城門,三隊四隊去看著諾亞方舟那邊——彆提前送命了。”

直升機上,靳微望著下麵。

手裡緊緊攥著桑然給她的徽章。

諾亞方舟旁邊一片混亂。

人群哭叫著,不管有沒有船票的,都拚了命想往飛船上擠,但諾亞方舟再大,哪裡容得下好幾萬的人?

諾亞方舟的船長過來向桑然的人報告:“食物和位置都不夠——頂多隻能載下目前幸存者的三分之一。”

桑然的副官在這裡軍銜最高,他沉吟幾秒,問:“高精技術者和必需技術人員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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