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暑假是在秦心的陪伴下度過的,可縱使再怎麼不舍,周瑛也必須和她道彆去大學裡報道。
西城師範學院距離周瑛的租房處比較遠,乘坐公交車也至少得兩個小時,他們的軍訓時長有三個星期,這也就意味著在接下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無法給秦心回信,為了不讓她擔心,周瑛提前給她寫了一封信:
“秦心你好。三天後我將去往西城師範學院報道,我們的軍訓時長有二十一天,從九月一日到九月二十一日,橫跨了將近一個月。
西城的夏季如此炎熱,但願我不會被曬成黑煤球。
我也想在軍訓結束後馬上回到這裡和你通信,但學校在時間上的魔鬼安排並不允許我這麼做。二十二日我們就得投入到課程的學習中,直到十月一日放國慶假,我才能回到這裡繼續和你通信。
望你一切都好。”
秦心回信很快:“周瑛你好。恭喜你進入大學,軍訓時間如此漫長一定要做好消暑的措施,特彆是水分的補充一定要及時。
對了,去到學校後千萬不要嫌麻煩,記得買好蚊帳掛起來,這個時間點的蚊子很多,實在防不住還可以買點花露水和蚊香。還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可以提前買好,正值開學季,學校裡售賣的物品價格都是偏高的,而且人很多。
至於你所擔心的曬黑問題,唉,頂著大太陽曬這麼多天會被曬黑是肯定的,不過你年紀還小,恢複的也快。
我幫不了你什麼,隻能在地下室裡默默為你祈禱,希望未來的一個月裡有很少的晴天,很多的雨天。”
周瑛臉上掛著笑,躺在床上讀這封信,感覺自己隔著時空有了親人,心裡暖暖的。
臨行前周瑛和房東說過,她還要繼續租這裡的房子。房東聽了當然是感激萬分,這間屋子發生了兩次命案,若是周瑛搬走,至少得空個把年等風頭過去了才能找到新的租客。
房東念及她是個學生,房租直接減了三分之二,還有租五個月送一個月的優惠。
到學校報道那天本該是個豔陽天,可等周瑛拖著行李箱下了公交車後,天色卻突然陰沉下來,接著天空中遊走過幾條藍紫色的閃電,然後是沉悶的雷聲。
周瑛感受到有雨點打在她的臉上,連忙悶頭找傘。豈料頭頂已經有人為她撐起了一把紅色的大傘,周瑛回頭,看到撐傘的人是誰後,驚喜地叫出聲:“院長!你怎麼來了?”
“我來送你。”周舒林笑嗬嗬地看著她,“雖然昨晚也通過電話了,但我還是放不下心。”
周舒林穿了件帶碎花的襯衫,不新但很乾淨,腳上穿的黑皮鞋也擦得亮堂,看得出是特意準備過的。
“大包小包的拿著很重吧,把肩膀上背的大包給我,我幫你背著。”周舒林對周瑛說。
“不用,你幫我撐著傘就好,這些東西我能自己拿。”周舒林的年紀大了,脊背倒是直挺,可身材太瘦小。周瑛覺得自己肩上的背包要是往她肩上一壓,會把她壓倒。
時間真是神奇。
明明小時候,院長在她的心目中高大又能乾,現在卻成了皺巴巴的小老太太。
周舒林沒拗過周瑛,最後隻負責了撐傘的工作,索性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沒有為兩人的行進帶來太大的阻礙。
周舒林陪著她辦好報名手續,陪她去寢室放行李,布置床鋪,最後又去食堂吃了頓飯。
周瑛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忙活,中午也就吃了點麵包充饑,所以吃飯吃的特彆香,猛刨了幾口飯後抬起頭來看見周舒林沒動筷子,隻是微笑著看她。
周瑛咽下嘴裡的食物,問:“院長,你不吃嗎?”
“吃,當然吃。”周舒林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夾了點青菜,“和年輕人在一起就是好啊,吃飯都感覺香。”
周瑛嘿嘿笑了兩聲繼續低頭夾菜。
“我還記得你三四歲的時候比現在要沉默,也沒現在能吃,午飯時間總喜歡抱著個碗站在門口往外看。”倘若問小周瑛在看什麼,她總會回答在等媽媽。
周舒林覺得奇怪,周瑛被遺棄在孤兒院的門口時才幾個月大,按理來說完全沒有對媽媽的印象才對,可她卻總說在等媽媽,還能準確描述出媽媽的長相。
這樣的情況直到她長到十歲才沒有再出現過,也正是因為她小時候有點神叨叨的氣質,沒有家庭願意領養她。周瑛也順勢成為了留在周舒林身邊最久的一個孩子,還很爭氣地考上了大學。
周舒林從兜裡翻出幾張錢,想塞給她,但遭到了周瑛的嚴肅拒絕:“做什麼呢?我都還沒給你錢,你倒是給我倒貼了。”
“倒貼這個詞哪裡是這麼用的,快拿著,彆讓其他人看笑話了。”周舒林不容拒絕地把錢塞到她手裡。
兩人剛才推來阻去的聲響確實吸引到了周邊不少視線,周瑛隻好把這皺巴巴的幾張錢收下,心裡發酸:“你又沒有多少錢,給我乾什麼啊,我打工掙錢了的。”
“你有錢是你的事,我樂意給是我的事。更何況剛開學時是最費錢的時候,我還不了解你嗎?扣扣搜搜的。”周舒林反駁完,繼續去掏兜,最後掏出一個小紅盒子,推到周瑛麵前,“這個東西我早該給你了,但是怕你保存不好所以一直沒給。”
周瑛滿臉問號。
周舒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開看看。
周瑛放下碗,遲疑地拿起小盒子打開,裡麵是個金色的平安鎖,正反麵各刻著一個“瑛”字。
“你被遺棄在孤兒院門口時脖子上就掛著這個東西,當時照顧你們的員工裡有個人手腳不太乾淨,這東西是被她偷了打算拿去倒賣,幸虧在倒賣之前被我給抓到了。拿回來後我想等你長大一點再還給你,可是雜事纏身,你表現的又很抗拒親人方麵的話題,所以我一直等到今天。”
周舒林看周瑛神色微怔,又壓低聲音補充:“這個平安鎖放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掉色,我昨天特意拿到珠寶店裡找人問過,對方說這鎖是用純金造的,可值錢了。”
聽了周舒林的話,周瑛越發不明白了,既然她的父母都舍得用金子打個平安鎖給她戴,為什麼會狠心地把她拋棄在孤兒院門口?
“周瑛,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的父母把你遺棄可能是出於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周舒林輕聲說。
周瑛把平安鎖放回盒子,“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原因,在我這裡拋棄就是原罪,就算他們回來找我,我也絕對不會承認他們是我的父母。”
她的語氣之決絕,沒有任何勸解的餘地。
吃完飯後,周瑛陪著周舒林在大學裡散了會兒步,最後送她坐上回孤兒院的短途車。
“生活上有什麼困難直接電話聯係我就好。”離開前,周舒林這般對她說。
周瑛點頭。
但她們雙方都明白,今後的交集隻能是越來越少。
周瑛望著車逐漸遠去,周舒林坐在短途車的最後一排,貼在窗玻璃上看著周瑛,作無聲的告彆。
周瑛小時候覺得自己不幸運,父母不要她,領養人不喜歡她,總是在領養她幾天後就前來“退貨”,說她這個孩子很奇怪。現在她覺得自己又太幸運了,能遇到周舒林這樣的院長,能平安地長大。
走到寢室門口時,裡麵的燈是亮著的。
周瑛想,應該是一整天都沒見過麵的室友回來了。她扭開門,驀地對上一張大花臉。
周瑛啊地叫了聲,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抱歉,嚇到你了嗎?”話裡有道歉這個詞,但語氣裡分明帶著笑意。
室友把臉上的大花臉麵具拿開,露出一張清麗的臉,緊接著很是自來熟地對她伸出手:“你好,我叫謝素素,你叫周瑛是吧?我已經在門上的貼紙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了。”
“你好。”周瑛握了握她的手。
嘶——這個女孩子的手好涼,周瑛飛快縮回手,很快又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謝素素剛才帶著的麵具正軟塌塌地拿在手裡,看起來好像是紙做的。
謝素素察覺到她在盯著自己手裡的麵具看,驕傲地炫耀道:“漂亮吧,這是我的嫁妝哦。”
周瑛:?
還沒等她作出反應,謝素素突地湊到她跟前,近乎是臉貼著臉,空氣中沒有一絲一毫曖昧的氛圍,反而因謝素素那大而無神的眼睛顯得有些詭異。
謝素素定定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後笑起來:“果然是你啊。”
雖然這樣說很不禮貌,但接二連三受到驚嚇的周瑛還是嘴瓢道:“你腦子有問題嗎?”
“嗯,”謝素素後退到人與人間該保持的正常距離,摸著下巴,“很正常的反應。”
她並未回答周瑛的問題,而是跳轉話題道:“我學的是法醫學專業,你學的什麼?”
周瑛就讀的這所學校比較特殊,是由西城醫學院和西城師範學院合並組建而成,所以學校裡有很多醫學生。她所在的寢室樓也是前年新建而成,是學校裡難得的雙人寢室,但周瑛沒想到自己和室友的專業會差的這麼遠,她默了默後說:“我學的是學科英語。”
謝素素大驚:“什麼?!”
“這……怎麼了嗎?”周瑛沒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之大。
“之後適應起來不是超級麻煩?相差太多了啊。”謝素素咬著手指,表情焦躁。
周瑛:……根本聽不懂室友在說什麼。
這才和謝素素相處第一天,周瑛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地謀劃著要換寢室。
出人預料的是,謝素素除了偶爾神神叨叨外,其實是個很合格的室友。勤於打掃衛生,懂得在彆人休息的時候保持安靜,甚至還主動分了自己的防曬霜給周瑛用,去食堂打飯時還會順手給她帶冰鎮綠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