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女生根本沒把握住重點,她隻能從謝素素的話裡得到謝素素確實成為了山神新娘的信息。
“如果你死了,新娘的人選就需要重新選擇了吧?”女生的眼睛發紅,硬生生擠進門裡和謝素素扭打起來。
院子裡吵鬨的聲音引來了在屋子裡休息的媽媽,她看見自己的女兒被欺負,立馬尖叫道:“不許欺負素素!”
嚷完這句後順勢加入戰場中。
兩拳難敵四手,女生最後還是敗下陣來,灰溜溜地走了。
“素素沒事嗎?素素受傷了嗎?”媽媽傻傻地捧著自己女兒的臉,檢查是否有傷痕。
“沒有,我沒受傷。”謝素素安慰媽媽。
媽媽聽到女兒沒受傷後放下心來,想要繼續自己剛才的娛樂活動。她拿起脖子上掛著的小收音機,摁下開關,卻發現它不再發出聲音,遂驚慌地求助:“素素,它受傷了,不叫了。”
這個紅色的小收音機是謝素素在鎮上給媽媽買的,媽媽很喜歡,學會了簡單的操作後就把它掛在脖子上,調到不同的頻道聽歌或者聽彆人講故事,喜歡到睡覺都要帶著。
“沒關係的,等會我帶它去鎮上的醫院,讓醫生看看就好了。”
謝素素中午帶著破損的收音機去到鎮上去維修,下午回到家裡時就聽到早上來找她麻煩的女生死掉的消息。
“聽說是在田間乾活的時候被不知哪裡竄出來的毒蛇給咬了,還沒送到鎮上的衛生院人就沒了,誒喲。”謝素素聽到田埂上閒聊的老人如是說。
完全沒有惋惜的意味,沒有幸災樂禍的意味,謝素素仿若聽了個無關緊要的飯後新聞,拿著修好的紅色收音機回到家裡。
越來越接近十九歲的生日,謝素素夢到婚禮和葬禮同時舉行的次數就越發頻繁,可是她始終放不下自己的母親,所以對成為山神的新娘這件事還是有所顧忌。
或許是山神感知到了她的顧慮,在高考後的那天晚上,她開始做另一個夢。
夢裡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女孩兒。
那個女孩兒和她一起被困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裡,房間裡有兩張床,一個窗戶,窗戶前擺著一張書桌,而書桌上放著厚厚的書籍。
看這個房間布局應該是在寢室吧?
謝素素的意識在房間裡遊走,最後定格到靠門邊的一張床上。
床上躺著膚色蒼白的謝素素,她身上穿著紅色的嫁衣,這嫁衣是紙做的。
呼的一聲,嫁衣上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火苗遇到易燃的紙張立馬歡快地燃燒起來,燒得越來越烈,而床上的謝素素卻一點也沒動,安靜得如同死去一般。
燒著燒著,原本是三維的屍體突然被壓成一張薄薄的紙片,謝素素立體的五官也變得扁鼻子扁嘴,像是畫上去的。
謝素素變成了一個紙人。
火最終燒到她的身上,紙人很快被燒儘,皺縮成一團小小的黑色灰燼。
而那個陌生的女生就站在床前,她穿著黑衣黑褲,頭上戴著白花,全程安靜地悲傷地注視著這一切。
仿佛是在無聲地為她送彆,為她默哀。
等這場無聲的葬禮進行完畢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陌生女孩兒的五官以一種柔性的,一點都不粗魯的方式慢慢變成了謝素素的樣子,她成為了謝素素,代替謝素素去經曆未完的人生,去照顧她癡癡傻傻的母親。
做完這個夢後,謝素素感到安心。
她牽掛和擔心的人在自己死後總算有了著落。
上大學後,謝素素不放心讓自己的媽媽在村裡一個人,擔心她會被男人欺負,於是用自己的積蓄把媽媽送到學校附近的一個療養院裡,平日要上課沒時間,周六周日才能去看望她。
謝素素如願在寢室裡見到了在夢裡不知見過多少回的女孩,一時沒忍住說了些奇怪的話,結果成功讓彆人對她退避三舍。
之後花了不少心思才成功挽回一點形象。
室友的名字叫周瑛,她學的專業是學科英語,而謝素素自己報的專業是法醫學,她倒是沒什麼偏愛的專業,當初報這個專業時也不過是想在臨死前多接觸有關死亡的概念。
現在倒好,她們兩個的專業差個十萬八千裡。
距離死亡的時間還有將近一年,等周瑛變成謝素素,以謝素素的身份活下去時,周瑛該怎麼補上這整整一年的功課!
唉,謝素素憂愁地歎氣。
為了讓周瑛能提前適應,謝素素時常有意地和周瑛提起自己專業上的趣事吸引她的興趣,還好真的有點效果,到後麵周瑛還會主動地和她借法醫學的書籍來看。
不過當謝素素暗示她轉個專業和她一起學習法醫學的時候,周瑛還是拒絕了。她說自己未來的夢想就是要當一名教師,她想讓鄉村的小孩也能接受好的教育。
謝素素看著她朝氣蓬勃,眼裡充滿希望的模樣,覺得自己還是再等等好了。
周瑛和普通人有不同的地方,她的身後總是跟著一個穿綠裙子的女人。
成為山神備選新娘的時間久了,謝素素已經能夠看見常人看不見的精怪,有的有惡意,有的沒惡意。
而跟在周瑛身後這一隻,明顯是沒有惡意的,她總是跟在周瑛的身後,用哀傷又溫柔的目光看著她。
謝素素猜測,這應該是周瑛的媽媽。
可不經意間提起家人的事時,周瑛卻說自己是個孤兒,說自己沒有媽媽,她的媽媽是孤兒院的院長。
綠裙子的女人聽她這樣說,會在旁邊默默地流淚,茫然中張了張嘴巴似乎是想說話但最後又什麼都沒說。
謝素素選擇沉默,她明白,有的事情要當事人親自去發現去化解心結才有意義。
山神偶爾會給謝素素送小禮物,某天她在商店裡看中一條漂亮的裙子,那麼晚上她就會在床下發現一條同款的裙子和紙紮成的縮小版裙子。某天她在路上多留意了幾眼首飾櫃裡的項鏈,那麼同樣,她就會在床下發現同款項鏈和紙紮成的項鏈。
等等等等,還有很多類似的情況。
紙紮的小物件做得倒是惟妙惟肖。
謝素素買了個小鐵盆,每天燒一點這些紙紮的小東西,希望自己死後能用上。
一次,周瑛問她每晚燒紙是不是燒給自己的親人,謝素素心直口快,直說是在燒嫁妝給自己。
結果可想而知,謝素素怎麼也忘不了周瑛當時看她的眼神。
如果非要用言語來概括的話,大概是:“你怎麼又在犯病?”
大一上學期結束,下學期開始後,謝素素便能明顯感覺到周瑛的狀態不對。
周瑛現在能看見跟在她身邊的綠裙子女人了,她戴上了平時總是躲躲藏藏的平安鎖,她身上散發著很重的怨念,大概是跟急於複仇有關。
謝素素拉住她的手,鄭重其事地說:“周瑛,成為我吧。”
周瑛:?
“你不是想要為媽媽報仇嗎?如果用我的身份應該能更加順利地接近你想要複仇的對象。”謝素素懷有私心地鼓勵道。
周瑛瞪大眼睛,臉上明晃晃地寫著:“你怎麼知道?”
“我看得見。”謝素素笑,“看得見一直跟著你的媽媽。”
周瑛用了好幾天消化謝素素的話,終於在某天晚上寢室熄燈後,她在黑暗中輕聲問:“成為你是什麼意思?”
謝素素把她的故事講給周瑛聽,把自己的預言夢講給周瑛聽。
雖然覺得玄妙,但周瑛答應了她的請求,她願意以後用謝素素的身份生活下去,願意照顧她癡癡傻傻的媽媽。
語言是一種詛咒。
誓言以口頭的形式達成後,這種詛咒便開始生效。
時間一天天過去,周瑛的長相越來越和謝素素相似,有的時候對著鏡子,她都分不清鏡子裡的人究竟是自己還是謝素素。
神奇的是,這樣的變化隻有謝素素和周瑛才能察覺得到,學校裡的老師和同學絲毫未察覺這樣的變化。
同時,隨著兩人的長相,身高,體態無限接近的同時,謝素素一天天虛弱下來,她的身體越來越差,手腳冰涼的情況越發嚴重。
身形逐漸消瘦,像個紙片人,走在路上都讓人擔心會被風吹跑。
謝素素愛胡思亂想,愛亂用比喻。她想,若是把世界比作母親的子*宮,那麼她和周瑛就是在母體搶奪營養的胎兒,現在周瑛生長得越發茁壯,她所需求的營養不夠,必須得從母體裡消失了。
算算時間,距離預言夢裡死亡的日期也越來越近。
臨近死亡的一天,周瑛和謝素素從一家花店的門口經過,謝素素停住腳步,走進店裡買了一束花。
“漂亮吧?”謝素素把花湊到周瑛跟前。
這是很小很小的白色雛菊。
周瑛看了她一眼,謝素素的臉色已經要和這雛菊一樣白了,像死人一樣的白。
周瑛輕聲回:“漂亮。”
“我喜歡這種花,晚上讓大白蛇用白紙多紮一點給我燒。”謝素素開心地說。
周瑛不知該如何接話,隻能保持沉默。
謝素素得寸進尺地提要求:“你可以戴著這種小白花參加我的葬禮嗎?”
周瑛轉身就走,她的眼睛有點熱,“我才不要。”
“好吧好吧。”謝素素沒有戳破她敏感的小心思,連聲應著。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而活著的人要背負上他們所寄予的期望努力活下去。
謝素素牽住周瑛溫熱的手,迎麵而來的風吹散她的愁緒,溫柔地化作歎息:“周瑛,你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