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朝她招了招手:“孩子, 你過來。”
周鶯起身, 一步步朝前走去。
無數目光從她身上掠過,這樣引人注目讓周鶯倍感煎熬。她一直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做個太出風頭的人,好像事與願違。
她是唯一一個被太後喊到跟前去打量的姑娘。
她立在太後和羅貴妃跟前,重新行了禮, 太後叫她起來,握住她的手,仔細的端詳,還與羅貴妃道:“這孩子, 說不出長得像誰, 倒像是在哪兒見過的似的。你瞧呢?”
羅貴妃抿嘴笑道:“是老祖宗喜歡人家姑娘,才覺著特彆有眼緣吧?”
這些年太後和羅貴妃的關係算不上好,但在外頭人眼裡, 天家的和睦還是要維護的。
下頭有人笑道:“我瞧著有些像茵茵。”
說話的是潼陽大長公主, 是先帝和前太後的女兒,昌平侯夫人的婆婆。
潼陽大長公主時年已有一甲子,但容貌非常年輕, 她是先帝頭一個孩子,先帝非常寵愛她, 嫁的是當年的新科狀元郎,和和美美的過了半輩子, 是京中無數人豔羨的對象。
周鶯前番幾乎就要和昌平侯世子定親了, 因著蘇家忌諱她可能無法生養, 這婚事才作罷了,後來認了乾親,蘇家覺著對周鶯有虧欠,在外十分維護她。
太後恍然大悟:“是了。瞧這雙眼睛,可不和貴妃差不多麼。”
笑著對羅貴妃道:“這孩子與你有緣。”
羅貴妃笑得勉強:“老祖宗這麼一說,還真是,顧小姐,你過來。”
周鶯隻得朝羅貴妃福了福身:“娘娘。”
羅貴妃道:“怪不得我一見你就喜歡,以後你可得常常進宮來瞧我。”
從頭上拔下一支足金翹頭釵,彆在周鶯鬢上,釵子下頭墜著碧璽珠子,這釵極有分量。
周鶯屈膝謝了,當著這麼多人,貴妃看賞,拒都拒不得。
太後瞧著那釵欲言又止,終是忍住了,什麼都沒說。
另一邊坐著的敏慧有些忐忑,姨母是怎麼回事?不但沒替她收拾這個周鶯,反而把皇上禦賜的那支姨母自己最喜歡的釵送給了周鶯?這麼給她臉麵,豈不叫她更得意了?
敏慧是個直脾氣,情緒是藏不住的,太後一眼瞧見她,笑道:“咱們敏郡主怎麼了?氣鼓鼓的,來來,叫本宮看看。”
敏慧剛被賜了婚,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麵高興自己終於能和表哥做夫妻,另一方麵又很失落,終是要走到這一步,才能逼表哥娶她。
戰事在即,羅百益要領兵去北關的,這回萬壽節回來,給他賜了婚事,家裡是有想給他趁勢留個後的意思,隻是這想法太不吉利,誰也沒敢宣之於口。
若非這回北漠情勢緊張,隻怕她還嫁不得表哥。
敏慧嘟著嘴上前,伏在太後膝頭,撒嬌地道:“太後娘娘,敏兒是心裡羨慕呢,姨母生得貌美,可我們幾個姊妹,沒一個像姨母,都像父親,生著一張凶巴巴的臉。”
說得大夥兒都笑了起來。
恰此時,外頭令官傳宴了。女眷的宴治在淩風閣,上下二層小樓,下層臨水,上層觀景,是個絕佳的好去處。太後就催眾人起行去吃宴。
她和潼陽大長公主慢一步,待眾人一出了大殿,屏風後就轉出個人來。
“母後,可憋死兒臣了!”
來人三十多歲年紀,生得相貌堂堂,隻是眸子透著幾許戾氣,是太後最小的兒子,也最為寵他。
這靈王年紀不小了,卻是個跳脫性子,也不顧大長公主在側,就毫無形象地指揮宮人快給他上茶。
太後無奈地笑:“你啊,若叫你皇兄知道,你躲在屏風後偷瞧人家女眷,不抽你才怪。”
靈王大咧咧地在椅上坐了,灌了一盞茶方道:“都什麼歪瓜裂棗,京城就再沒有美人兒了嗎?那敏慧郡主生得人高馬大,瞧背影我還以為是個男人,就這身板子,還倚在母後腿上撒嬌,我這個犯惡心啊。怪不得羅百益瞧不上她,得皇兄賜婚逼著他娶。嘖嘖,這些東西可沒我蜀地的美人靈秀。”
太後虎著臉道:“住嘴!你還敢說!王妃進門才幾年,就給你氣死了,後院養著亂七八糟的那些東西,彆以為本宮不知道!”
靈王半點兒不怕,笑嘻嘻道:“母後,男人嘛,誰沒個後院兒呢?難道都學皇兄,為著個病懨懨的貴妃,把整個兒後宮放著當擺設?”
太後斥他:“胡鬨!你皇兄豈是你能比的?我瞧你是越大越沒正經!你若真心瞧不上這些姑娘,也好,你就娶個瘦馬當王妃,叫天下人恥笑你,你瞧我管不管!”
靈王扁了扁嘴,潼陽忙打圓場:“太後娘娘,您彆生氣,小弟,你這不是混賬嗎?是你鬨著要娶王妃,太後娘娘為了你把所有一品大員的閨女都請了來給你一個個挑選,你還說這種話,不是負了太後娘娘一片苦心?”
靈王自知理虧,訕訕地道:“這不是沒外人?當著母後和長姐有啥不能說的?”
頓了頓又道:“那安平侯府的小姐倒過得去。”
太後鬆了口氣:“那就她?”
潼陽道:“太後娘娘,這位姑娘……”她欲言又止,太後就知有隱情。
“對了,前兒你是不是提過,想給遠之聘這姑娘,是不是說成了?”
潼陽搖頭:“前番遇見一個術士,給這姑娘批了命,命裡無子,壽數無幾,是個紅顏早逝、不能承嗣的苦命人。”
太後心中一跳:“這可不好!前頭的王妃便是無子早逝,可不能再給他娶個這樣的。”
靈王不以為然:“能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抱一個養在她膝下就是了。再說了,女人活到四十來歲,顏色也便所剩無幾了,不死還留著她作甚?”
這話一出,屋中宮人都覺膽寒。潼陽大長公主和太後都是老邁之人,靈王未免也太口不擇言了。
靈王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一瞧兩人臉色不好就打個哈哈,“母後,我是不介意,就不知安平侯他介不介意。”
顧長鈞不齒靈王,平時連假裝恭敬都懶得裝,自己府裡的閨女要嫁去靈王府,那就是擰成了一股繩的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