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這幾天魂不守舍, 做事總是拿東忘西, 她乾娘於嬤嬤瞧出來了,等她下值了便喊進房裡問話。
“這些日子不舒坦嗎?在老太太跟前犯錯已不是一兩回了,今兒叫你沏碧螺春,你沏的君山銀針,老太太沒說什麼, 是瞧你是老人兒,怕傷了你臉麵。再這麼下去,我哪裡敢再叫你近前兒伺候?”
春熙抿唇不語,她不敢說, 那猜測太嚇人, 侯爺的為人又是那樣冷情冷肺的,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
於嬤嬤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春熙,這話我本不想說出來的, 說出來怕你沒臉, 可瞧你這樣兒,還不覺著情形緊要呢,我就得跟你直說, 才算為著你好呢。”
春熙抬眼,有些疑惑。
於嬤嬤臉色緩了緩, 將聲音放低些:“其實我早發覺了,你有事沒事眼睛朝侯爺身上瞥, 你跟我說老實話, 你是不是對侯爺有情?這虧你是吃過的, 怎還不長記性?男主子那是我們能肖想的嗎?”
春熙一怔,旋即紅透了臉:“媽媽,您這是說什麼呢?我再不要臉,也知道自己什麼身份,我豈敢奢想主子去?”
於嬤嬤歎口氣:“你既知道,做什麼還鎮日的魂不守舍,不是為著侯爺,能為什麼?你家裡頭已經沒人兒了,老太太器重你,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兒值得你連差事都沒心思做。”
春熙張了張嘴,那猜疑到底沒敢說出口。隻是悶聲道:“媽媽,是我身上不大痛快,眼看入冬,這膝蓋頭兒,走兩步都跟針紮似的。”
於嬤嬤瞟了眼她膝頭,仍是遲疑:“當真?”
春熙點點頭,不由紅了眼:“老太太跟前服侍的,哪個不是機靈伶俐?我本就年歲比他們長些,若是這腿不靈便了,將來如何在上房伺候?忍著不敢說,也是怕媽媽嫌棄我。”
於嬤嬤歎了聲:“傻孩子,你認媽媽做乾娘,乾娘能不替你著想?你這膝蓋骨頭早年受的傷,是我大意,竟沒起瞧出來,傻孩子,明兒稟了老太太,請個郎中瞧瞧吧?”
春熙笑道:“豈敢呢?趕明兒趁著事不忙,我自個兒去藥堂裡尋郎中看看。”
總算遮掩過去,春熙鬆了口氣。抱著上房換下來的床鋪被褥拿去給洗衣處,回來就見周鶯坐在錦華堂大炕上做針線。
秋日的陽光柔柔的照在她半邊側臉上,春熙有些恍惚。那晚究竟是自己沒瞧真切還是隻是侯爺的一時情急。
侯爺脾氣算不上好,可行事端穩得緊,豈是那麼容易情急失態的人?
在家伺候這麼多年,任誰有過失態的時候,也從沒見過侯爺如此。
春熙自己勸自己,“怕是瞧錯了吧,黑燈瞎火的,瞧錯了也是有的。”
晚上顧長鈞來請安,春熙著意在旁瞧著,鶯姑娘和侯爺半句對答也無,連視線都不曾碰觸過。
侯爺冷清,自始至終表情都沒什麼變化。
鶯姑娘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討好地跟他們這些下人一般伺候著,春熙放下了那點不安,覺著自己確實是多心了。
背著人的地方,周鶯和顧長鈞並排走在林中。
後園茂密的樹叢間,顧長鈞牽著周鶯的手。
“給三叔做了冬衣,多帶幾套,聽說北漠很冷……”
“嗯。”
“點心也多帶些,聽說軍中廚子的手藝很差。”
“好。”
“什麼時候走,怎麼和祖母說?要不要……”
顧長鈞手臂一撈,將她捉到自己跟前,咬著牙道:“你怎麼這麼多話?”
周鶯住了口,不知自己何處惹到了他,他的手掌很燙,熱熱的撫在她冰涼的麵頰上。抬起眼,隻見他目如星子,倒映著自己的影子。
仿若天大地大,他眼中卻隻容得下一個她。
異樣的情愫在心中流淌著,周鶯並不是很懂這種情緒到底算是什麼。她隻知道,她此刻望著的三叔,和旁人印象中的他都不一樣。
想到他就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她心裡就難受得縮成一團。
周鶯踮著腳緊緊攥住顧長鈞的衣襟,他敞開鬥篷,將她小小的身軀裹進懷裡。
“等我回來。”
他低低地道,微紮的胡茬刮在她細膩的頸上,“等我回來,你就是我的了。”
心跳,不受控製地鼓噪著,劇烈得快要跳出胸腔。
周鶯不敢去想他所描述的那個未來。
她要如何光明正大的在他身邊?頂著這樣的名分,用這樣驚世駭俗的名頭。
無論如何不舍,分彆的那天還是到了。
顧長鈞整軍出發,走得突然。事先並沒得到任何消息的京中貴族們慌了,還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的百姓也震驚了。
北漠人趁夜襲了邊境五個縣鎮,幸有事先部署,才沒有出現傷亡。羅百益畢竟沒有真正打過仗,顧長鈞領援軍北上,開始為時數月的苦戰。
顧長鈞一走,周鶯就稱病在家,顧家閉了門戶,羅貴妃叫人喊了周鶯幾回都沒能見著人。
但羅貴妃並不急,她知道,有人比她心裡更煎熬,更想見到周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