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對話並未避著白薇,所以她聽了清清楚楚,但同時也聽了個迷迷糊糊。唯一能夠猜想的就是,葉撫可能並不隻是一個教書先生那麼簡單。不過,她似乎認定了某種心情,或者某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感,不去想葉撫到底是誰,隻想著站在他身邊就是極好。極好。
……
遠處的高樓上,黑暗裡。
負劍之人身旁一道墨痕浮現,唐康無端無聲的出現。
負劍之人還未說話,唐康便搖了搖頭。
“無果。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唐康開口。
“這樣好嗎?”
“這是局外之事。”
“出現問題怎麼辦?”
“有長山先生在。”
靜默不言。
“平望樓那裡怎麼回事?”唐康忽然瞥見隔壁街的平望樓,“怎麼隻有兩盞燈了?”
負劍之人看了看便說:“守塔人應該在換燈吧。”
唐康點點頭沒有多想,看了看望樓台,“居然是雲韶在主持,看樣子他們有意讓她在荷園會上踏足君子之位。”
“是啊,青梅學府要添一位三十歲之下的君子了。這次的神秀湖觀潮會上,她應該便要大放異彩了。上一個三十歲之下的君子我記得是柯壽。”
“她離柯壽還差了些。”
“是啊,《長氣三千裡》十二篇實在是……一言難儘啊。”
“點靈燈的情況如何?”
負劍之人搖搖頭,“一個九道燈輪,武夫出身;一個六道燈輪,讀書人。其餘的都沒什麼可說的。”
“連一根燈柱都沒有人點亮嗎?”
“看樣子,估計很難有了。”
話語落罷,黑暗再次歸入寂靜。
望樓台。甄雲韶不斷重複著那句話。
七十九、八十、八十一。
便輪到了第八十二個的何依依點燈了。
“下一位,上台。”甄雲韶平淡無波的聲音從靈燈之上傳下來。
“我去了。”比起早上出門的滿腔熱血和期待,輪到他了,何依依的心態反而無比平和。他對著胡蘭和秦三月說著。
胡蘭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去吧,我相信你。”
何依依點點頭,邁步走上燈台,站在最近的玉華柱前麵。輕輕吸了口氣,放空心神,唯獨一本《子曰》留存於心。
伸出手,輕輕握住玉華柱。
一股暖流自手心,湧入身體,直達命台。
那一瞬間,何依依腦海裡是一道絢爛的白光,從天際而來,自九天落下,如大江倒灌。
吟吟讀書聲在耳畔響起,腦海之中那絢爛的白光伴隨著書聲炸裂開,經由身體的每一處,然後又彙聚到他的手心。那奪目的,讓這望樓台,讓這北街一切都黯然失色的光湧入玉華柱。
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眼裡,隻有光。
緊緊握住的手在那裡,何依依整個人在那裡。直到光芒爆發,所有人都以為,他不在那裡了。
玉華柱放出光芒,直衝長空。這道光沒有絲毫的停留,穿透玉華柱,然後以蠻橫的姿態穿透第一道燈輪,激起又一道光直衝長空。緊接著,毫無頹勢,侵染一般立馬又直穿第二道燈輪,如同騰龍一般湧出第二道光柱。第三道、第四道……朝向四麵八方,共計九道燈輪,在眾人眼裡,不到一息的時間,以絕美的姿態豎起九道光柱,九道純粹的白色光柱,絲毫不客氣的撕裂黑夜,掩蓋星空。沒有任何反應,還沒有等人將這聖人畫卷般的美全部裝進腦海裡時,九道光柱如同化身龍形,戲珠一般騰躍而上,然後在空中盤旋一圈後自上而下,呼嘯一般湧入九根燈柱之中。外麵閃耀的燈輪簇擁仰望著九根燈柱。
燈柱轉動起來,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了那如同蓮花一般的靈燈盛放了,緩緩張開每一片花瓣似的燈幔,將裡麵那如出聖手一般的景象展現出來。一盞透明的、水晶一般的縮小版靈燈此刻正放著柔和的光。經曆了盛華洗禮的人們,看著這盞小燈,反而沉寂下來,如同升華一般,給這份美超脫凡世的氣息。如果說燈輪和燈柱的閃耀是人間天上,那麼燈晶的微光便是天上人間。
何依依鬆開手,緩步從台上離開,站到胡蘭身邊。
靈燈之上的甄雲韶忘了說“下一位,上台”,癡癡地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天上人間”之中。
場下也並無“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神情,就好似這一切都是自然發生的,能夠讓每一個人接受的。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何依依本身,隻知道自己看到了一座“天上人間”。他們頭一次感覺到,在“美”麵前,自己居然這麼微小渺茫。
“真漂亮!何依依,你做得很好!”
這句不合時宜的話是胡蘭說出來的。她是真心覺得很好,也是真心覺得何依依很厲害。在幾乎所有人都關注靈燈時,隻有少數幾個人關注的是何依依本身。胡蘭便是其中一位。
秦三月也沒有吝嗇自己的誇讚,在前麵那些的承托下,何依依無疑是優秀厲害到了極點。
一石激起千層浪。
除了那些為看燈而來的“普通人”,場上之人逐漸的都反應過來,最應該關注的不是靈燈,而是點靈燈之人。
於是,點燈以來最為劇烈的喧囂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