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印真人是一個氣宇軒昂的高大道人,看上去是中年模樣,麵相很和善。他是道家的弟子,按照輩分來的話,曲紅綃應當叫他一聲師兄,但他畢竟不是出自駝鈴山,也並非同一脈係,曲紅綃還是以真人為稱,“真人。”
無印真人溫聲一笑,“你不必同我拘禮,當初我也受過你師父的指點,承了恩的,叫我師兄並無大礙。”
“師兄,找我的人呢?”曲紅綃不多說其他,開口發問。
無印真人往一旁側了一步,看著華袍少年,“便是這位道友。”
道友?曲紅綃心想,無印真人作為鎮守關口的人,本已是厲害之極,被他稱呼為道友,那應當是無限接近於道統神的天神無疑了。
曲紅綃將目光放在華袍少年身上。華袍少年正是那沉橋江的少年江神。
“這位前輩找紅綃有何事?”曲紅綃點頭一禮,問道。
少年江神見曲紅綃行禮,連忙說:“不必客氣,不必客氣。我是承人之意來此的。”
曲紅綃略有些疑惑,她感覺這個人有點不像是巔峰天神,似乎沒有那種高手風範,而且不知是不是錯拒絕,她感覺他有點畏懼自己,“何人?”
少年江神看了看無印真人和溫早見。
無印真人知其意,溫聲一笑,“那就你們單獨相談吧。”
溫早見聽此有些不願,她可不想讓曲紅綃和這個不知來意的人單獨在一起,是敵是友都還分不清,“真人,這不妥吧,這人”她的話沒說完便被打斷。
無印真人笑著說:“相信紅綃。”
他的話有深意,說的是“相信紅綃”,而不是“相信那少年江神”。
溫早見心如明鏡,理解了這份深意。是啊,一個巔峰天神就能傷害到曲紅綃的話,她也不至於成為年輕一代的標杆了。
無印真人和溫早見退卻。
宮殿裡便隻剩下曲紅綃二人,“你說吧,沒有人會偷聽,”她確信這一點。
少年江神一麵對著曲紅綃,當即就想起了葉撫,頓時心裡頭泄掉了一大口氣,雖然葉撫沒有明說曲紅綃和他的關係,但隱約地也透露了,曲紅綃是他的晚輩。有了這一層關係,少年江神麵對起曲紅綃來也是壓力山大,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看似是一個巔峰天神,實際上都是虛的,是葉撫給的。
“我來自疊雲國,是沉橋江的江神。”他沒有報上姓名。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是正統神,沒法擁有名號。
“疊雲國?”曲紅綃當即挑了挑眉,她感覺得到這個人有些畏懼自己,這可不太像是一個快要立道統的神應該表現出來的樣子。“你是承誰之意?”
少年江神苦笑一聲,“他沒有告訴我名號,不過他讓我帶一句話,聽了過後你應該就知道了。”
曲紅綃認真地看著他。
“他說,你的師妹再過一年也會來落星關。”少年江神原封不動地將葉撫的話說了出來。
師妹!
曲紅綃百般當敵也不曾動搖的心神,曳曳搖動。她幾乎在一瞬間想到那個躺在自己身旁,眉目顫動的小姑娘。聯係這少年江神來自疊雲國,不由多想,那個“他”自然是自己的先生葉撫。
“讓你帶話的是不是一個長相年輕,麵相溫和的人?”曲紅綃撫定心神。
少年江神連連點頭,“是的,是很厲害的大前輩。”他想起了葉撫抬手間揚起滿江神輝的場景,心神不禁一陣搖曳。
是先生了。曲紅綃心頭一定,當即反應過來少年江神所帶的話。“師妹她也要來落星關啊,會不會太早了。”她很清楚落星關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這裡幾乎每次出征都要死不少守關人。也深知,落星關對外宣稱一千守關人,可實際參與守關的有十萬數,但其中大多數人都不能被記住姓名。她不想師妹成為不被記住姓名中的一員,她想師妹應當是光彩奪目的。無論如何,也當是天下萬萬能之輩無可奉首者。
“就隻有這個嗎?”曲紅綃不覺得先生隻是讓帶一句話。
少年江神很是糾結,老實說,他一點都不想進那關外荒原的黑線裡去,但……畢竟在那樣的偉力下,去與不去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那位前輩還說了,讓我同你進入那關外黑線,找到一盞刻有‘煌’字的燈,然後帶出來。”說出這般話好似費儘了他所有的力氣。
“關外黑線,煌,燈?”曲紅綃陷入沉沉思索。
少年江神點頭,“前輩說,這是你的功課,但是去與不去全在你,他會尊重你的決定,也希望你考慮清楚。”
曲紅綃想起當初先生給自己布置功課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先生當真是隻是一個先生,對她也當真隻是一個學生。
“去與不去全在我。”曲紅綃呢喃一聲,她絲毫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知道其間沒有任何深意,知道自己就算不去先生對待自己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先生想告訴我什麼?
曲紅綃回望落星關的方向,那裡是無儘的蒼茫,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言的破碎之地。
“千萬裡之外,先生也托人給我功課……”曲紅綃眉目大定,“作為一個學生,便本就是行功課之事。”
曲紅綃即便隻是一個外來的守關人,但是早已用實力與一顆恒定的道心證明了,她是無可匹敵的存在。她深知那關外黑線裡是九死一生、九千九死不可做得一生的危險,但是奉守道心的她決定了,當去!沒有給自己任何安慰與告誡,一旦決定了的事,便不應當再遲疑。
“聽安。”曲紅綃長言,呼氣。
少年江神心頭苦澀,苦澀一會兒過後,取而代之的便是決絕,因為這是唯一的做法。他知道自己背後有人,但那並不意味著自己可以反抗一個招手之間便是滿江神輝的存在。
少年江神長拘一禮,似乎是對著空氣一般,大行禮言:“奉以恪守,前輩之當,儘屬以表,沉橋江江神明心。”他肯定,那位前輩必定能感其言。
陣陣泛動空間的波瀾遞出,極,其萬般漣漪,遙遙直下,千萬裡,有餘。
……
回到落星關後,溫早見還是按耐不住,問道:“那人同你說了些什麼?”
曲紅綃沒有回答她。
溫早見瞧著曲紅綃,忽然察覺她一身的淩厲之氣,絲毫不掩抑。
“到底……發生了什麼?”溫早見心裡滋味難耐。
曲紅綃呼了一口氣,“先前同你說,後邊一個月我要讀書,但是現在要改了。”
溫早見看著曲紅綃的側臉,眼裡拂過一絲虛妄。片刻之後,她眉目清明,笑著說:“先前你你要讀書,我便說同你一起讀,現在你不讀書了,要去做其他事,但是我依舊是那句話,”她展顏,長長回望,語氣深沉地說:“同你一起。”她在後麵加了一句,“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多久,隻要是你。”
曲紅綃眼中閃爍一縷微光,“謝謝。”這是她無言以表的言語。
“紅綃啊,你知道嗎,我現在最希望的是什麼?”溫早見望著夜空並不算美麗的星辰,笑著問。
“什麼?”
“最希望啊,有一天我受了你的幫助,會興奮得說不出話,你受了我的幫助,可以不用說謝謝。”
這句話裡,蘊含著溫早見對曲紅綃所有的情感。但是曲紅綃能感受到嗎?
或許在曲紅綃眼裡,溫早見是出生入死的夥伴。隻是而已。
準備完全了,那就
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