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的燈會已經足夠擁擠盛大了,今天的景象更是超過了許多。幾條通往大明湖畔的路站滿了人,遠遠望去,如同巨人灑落了一把沙子,就算說整個明安城的人都在這裡了,興許也不會有人懷疑。以前的荷園會大多在修仙者偏多的城池舉辦,而修仙者偏多的城池普通人的數量是遠不如明安城這般的,所以從沒有這麼擁擠過,一時間青梅學府和官方的人都有些應接不暇,最後還是學府的人出麵以文氣之風開辟了一條水路才勉強緩解壓力。
而此刻,葉撫三人就在這水路上。
胡蘭眼睛裡裝滿了好奇與驚異,上上下下打量著水路,恨不得把每一處都裝進眼裡。事實上,絕大多數走在這水路上的人也都同她這般,實在是這水路乃平生僅見。文氣之風的吹拂,將大明湖外湖灣這一帶的水全部吹了起來,然後彙聚成中通的管狀水路,路自然是在中間。在文氣之風的撫動下,這些水波本就樣態萬千,加之這湖灣的水實在清澈,晨光一連照了透,落在中間的水道上便是粼粼層層一片,交相輝映的斑斕色彩構建了一條“虹橋”。使人如同行走在夢幻綺麗的彩虹上。
疊雲國的人絲毫不吝嗇描繪美景的詞彙。不一會兒,“湖灣一線點虹橋”傳開了,好這一個美景的人爭先空後地又擁到這邊兒來了,本不那麼擁擠的水路很快就比更近一些的旱路還要擠。當然嘛,走慣了青石板,換一道虹橋來自然很是吸引人。
不過,在人潮來臨前,葉撫三人便已經出了水道,到了大明湖畔來。
比起大安湖,大明湖畔這邊兒更加開闊,建築、行道樹、景致分布也更加合理,即便是人很多,看上去也不礙眼睛。有著學府的人加以文氣之風維持秩序,這邊兒沒有變成哄鬨一片的鬨市。多數的人自然是身穿白、青、灰、藍等色儒衫的讀書人,書生書玉七三各參,看得出來,為了今天他們大多都還是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形象上下的功夫很足。士大夫都還講究麵目“一新”,這些個讀書人自然不須多說。
這麼一來,一身黑的胡蘭就顯得紮眼了。負劍之人倒是看到不少,畢竟佩劍也可以是裝飾,但穿黑的的確不多見,儒衫之中也極少極少有黑色的,倒也不是說避諱什麼,大致上還是因為“玄過而不白”,讀書人喜歡講究一個清清白白。
沒走多久,一道呼聲傳來,“先生!”
何依依老遠地看見葉撫等人便開始呼喊,若不是有學府的弟子提醒,便要大開步伐奔過來了。
葉撫三人朝著他那邊走了過去。
“居心姐姐呢?”胡蘭見著隻有何依依和祁盼山兩人便問。居心嘛,雖然剛開始因為其太過熱切,讓胡蘭有些提防她,但小半個晚上的認識下,熟絡了不少,覺得這個姐姐雖然沒有大師姐那般可靠穩重,沒有三月姐姐那般溫柔貼心,但以外地挺對眼,覺得很有趣。
“她先回禹東書院那邊了,等各大書院同學府會了麵就出來。”何依依解釋道。
胡蘭狐疑地看了一眼,“你不也是禹東書院的嗎?怎麼不跟著一起啊。”
何依依彆了彆頭,“這個嘛,就不多說了。”他急忙岔開話題,“對了,我先和你們說一下荷園會那邊兒的行程安排吧。”
胡蘭頓時認真起來。
“剛從學府那邊得知,這次的荷園會共六天,曆‘琴、棋、書、畫、詩、文、博、論、雜、辯、告、首’十二項,按照次序兩項一天。其中,以第三天的‘詩’、第五天的‘辯’和第六天的‘首’為重中之重。顧名思義,‘詩’為詩詞歌賦,屆時將有學府前輩點亮文氣碑,凡是在荷園會上作出的詩詞歌賦,水平足夠便會自動浮現在文氣碑上,聽聞上一次,君子柯壽《長氣三千裡》十二首詞占據了整個文氣碑,其餘詩詞皆不得上榜,當真是絕景啊!”何依依一番浮想翩翩,幾乎要穿透時空的壁壘,親眼去去瞧那十二首詩詞了。
好一番緩解才繼續說:“‘辯’乃思辯,由賢儒提問,眾人對此進行辨析論述,往往這般思辯會是諸多文人大思想勃發的時候,光是聽辯不參辯都能獲益匪淺;至於最後的‘首’,便是大儒講經。”
雖然最後一個“首”何依依描述得極為簡單,但單單從其神情上也知道,這是他最為期待的了。
“居然這麼複雜啊,我還以為就隻是詩文博辯呢。”胡蘭驚歎著說。
先前胡蘭一度對荷園會提不起興趣,此刻見胡蘭這般神情,何依依不由得小小地抬了抬頭,莫須有地有些自豪之意。他骨子裡已經把自己當做儒家的人了,因此而自豪也在情理之中。
秦三月問道:“還有多久開始呢?”
何依依說:“再過一個時辰,學府就要宣布荷園會的開始了,然後在午時二刻開始‘棋奕’。”
“每個人都要下棋嗎?”胡蘭沒研究過棋,倒是跟葉撫一起玩過五子棋,但是她知道這裡的棋指的是天元。
何依依笑著說:“雖然讀書人大多愛下棋,但到底不至於到每個人的程度,而且大多數人都是上不得排麵的,也就是做個觀棋人而已。主要的是有一些棋道高手,他們奕局往往都是玄妙異常,有甚者可引人入棋盤世界,身當棋子參入勝之境,是極其難得的機會,而且終局過後,還會有棋道大家複盤講解最為精彩的奕局,就算不懂棋也能從中領悟不少。”
胡蘭眼中漣漪彩彩,“聽上去很有趣。”
“想不到胡蘭姑娘也對棋道有興趣,到時候可以一起去看。”何依依笑著說。事實上,他在意的是棋道大家的複盤講解,而胡蘭在意的“引人入棋盤世界,身當棋子參入勝之境”。
“酉時日入後,便是琴瑟蕭笛琵琶鐘。儒家文會上的樂曲之道不同於專門的樂會,並不在於角力與爭豔,更多地偏向於表演和慶賀,而且嘛,說一句粗鄙的話”何依依尷尬地撓了撓頭說:“佳酒佳曲配佳人。”因為“宮商角征羽”五音浮動的獨特氣息變化,與“黃鐘、大呂、太簇、夾鐘”等十二陰陽律的音觀之道,長時間修習樂律之人大多相貌極佳,又以女子居多,所以這般琴樂會上常常是佳人大觀,久而久之地,才有了何依依這麼個說法。
胡蘭“豪氣”地笑了笑,拍著何依依肩膀說:“沒事的,我不會笑你,愛美之人人皆有之。”
被胡蘭這麼個小姑娘說著,何依依更是尷尬得無地自容。胡蘭瞧著更是好一番打趣。之後何依依就棋和琴又說了不少詳儘的事和典故,他是做足了功課的,畢竟老早之前就期待著這荷園會。所有,胡蘭和秦三月從他這裡知道了不少事,連同其他地方國家的風土人情都了解了不少。
“唉,等等!”正聊得開心,秦三月忽然在一旁驚聲。
胡蘭問:“怎麼了姐姐?”
秦三月環視四周一圈,“老師呢?”
眾人這才驚覺,葉撫不見了。
“先生這是什麼時候走的啊,也不說一下!”胡蘭看了一圈看不到人,確信葉撫是走得很遠了,嘟囔著抱怨。她眼睛骨碌一轉,便想著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和先生講講道理。
一旁的祁盼山也並沒有意識到葉撫的離開,但他並不驚異於此,比較在意的是秦三月居然比自己先發現先生不見了。當他試圖去了解秦三月時,一股意識中的傾軋讓他打消了念頭,儘管他不知道那傾軋是什麼,但還是選擇了遵循。
葉撫的忽然離去也隻是引得胡蘭小小抱怨一下,他們自然是不會擔心什麼的,畢竟是先生。
他們一起朝著大明湖畔的大觀台去,等待荷園會的開始。
卻在大安湖驚潮一刹,無人注意之際,一抹人影煞地走在靜謐不受叨擾的湖灣,邁步向那隱於林間的宅院走去。邁步未遠,忽然聽見一曲錚然自林間傳來,隻有片段,未成一曲,但僅僅隻是這個片段,他聽懂了,那是湖畔初遇時懵懂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