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紅綃三人從船上下來,向前麵望去。就像公孫禮說的那樣,這個地方真的像是一個鎮子,不論是布局還是建築風格都很像。一條青石板路從這湖邊延展上去,路旁皆是黑白兩種色調的瓦房和平房,絕大多數的建築都不超過兩層樓。看著這樣的地方,會有一種下一刻便有人牽著一條牛走過的感覺。
“真的很清淡啊。”曲紅綃心道。
公孫家像極了水墨畫裡麵的傍湖水鄉,與外隔世,不受叨擾。
隨著公孫禮的步伐,進了鎮子後,便看到走到路上的男男女女都穿著得體的儒衫儒裙,行為舉止上也皆是溫良恭讓,卻又不失活力。比起一個家族,這裡更像是許多愛好讀書的人聚集在一起生活的地方。
一路過去,見著的人都同公孫禮打招呼,公孫禮一一回應過去。
曲紅綃三人吸引來不少目光,畢竟她們的穿著一看就不是本家人,而又由公孫禮領著,定然是比較重要的客人。本著非禮勿視的態度,他們隻打量一眼,就不再多看。
公孫禮儘了地主之誼,一路過去為三人介紹這鎮子上的事物,曲紅綃和秦三月沒怎麼說話,倒是胡蘭天性好奇,問得比較多。
最後,他們到了一個很大的一層式四合院前。
“這裡便是公孫鎮家主本家住的地方。”公孫禮說。
四人進了院子。院子裡的裝飾很隨意,種了棵樹,搭了一個小亭子便是了。一個魚池占了很多的地方,魚池裡種的荷花已經枯得隻剩下杆子了,一群純黑色的魚在池底遊動著。
繞著魚池走到另一邊,進了正對著門的房間,這是一間客房。
首位上已然坐著一個中年書生了,胡子留個半個巴掌那麼長,眉眼漆黑如墨,正捧著書看著,見到四人走進來後才放下書。
公孫禮先開口喊道:“家主。”
曲紅綃循禮微微拱手躬身,“駝鈴山人間行者曲紅綃,見過公孫家主。”秦三月和胡蘭跟在她身後同她一般行禮,“她們兩人是我的師妹。”
公孫如意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道,“請坐吧。”
曲紅綃三人坐在一邊,公孫禮坐到另一邊。
一個書童打扮的少年提著茶壺,端著茶杯走上來,為幾人添了茶。
公孫如意開口說:“家裡沒什麼東西招待,一些淡茶解解渴吧。”
曲紅綃開口說:“公孫家主言重了,能品公孫家的茶,已然是幸事。”
公孫如意笑了笑,沒在這種事上多說,“每次神秀湖這邊有什麼大事的時候,道家的人都來得最晚,你這次倒是開了先河,來得最早。”
本著禮數,曲紅綃品了口茶,感覺沒有裡的茶好喝,便放下了,“我從駝鈴山出來後,已經許久沒回去過了,這次來神秀湖是我個人意願,便想早些來看看走走。”
“這應該是你第一次來神秀湖吧,覺得怎麼樣?”
曲紅綃點頭說:“之前從中州來東土時,因為時間頗緊,便隻是路過沒有瞧到夏天的神秀湖,這次再來已是初冬了,初冬的神秀湖很有意境,的確是個適合讀書的地方。”上一次之所以路過神秀湖而未進,是因為從洛神宮出來後,溫早見便跟著了,那個時候急於把她甩掉。
公孫如意笑道:“年夕開始下雪後,應該還會好看一些。這次大潮很久,要持續一個月,你可以多留留,再看看那時候的神秀湖。”
曲紅綃說:“便是打算待到大潮結束。”
公孫如意點頭,然後說:“前段時間雲獸之王蘇醒,照時間看來,你應該是在她蘇醒的那片地方的,感覺如何?”
要論感覺如何,胡蘭和秦三月應該更有發言權,畢竟她們是直麵著雲獸之王的。
曲紅綃一言帶過,“感覺天下好多人要睡不著了。”
公孫如意說:“當初駝鈴山有得罪過雲獸之王,而這次她多半也會來神秀湖,所以,若是碰上了,該退步便退步,畢竟那家夥是不講道理的,野蠻得很。”
曲紅綃微微一笑,“多謝公孫家主提醒。”
秦三月眼神動了一動,曲紅綃感受到她的氣息輕輕偏頭看了看,便見到一對讓自己安心的目光。秦三月的確是知道雲獸之王的厲害,所以她想讓曲紅綃不必去擔心,因為有老師在。她未修神魂,便是以禦靈之力改變氣息的方式來告訴曲紅綃。而實際上,因為禦靈之力的獨特性,以此來交流比神念交流安全得多。神念交流能夠被神魂境界高的人捕捉到,但禦靈氣息的交流可沒法。
不知道秦三月在說什麼,但是公孫如意畢竟境界在那裡,知道她神情上有變化,恰好又對“曲紅綃的師妹”這個身份頗為好奇,在他眼裡,秦三月和胡蘭,一個普通到了極點,普通到一點修為都沒有,一個天賦強到了極點,十歲之齡已然在金丹的巔峰,而且還有一身劍意。對此好奇,見此有意,便順勢問:“這兩位小姑娘也是駝鈴山陳放聖人一脈的嗎?”
秦三月本來不想多添麻煩,準備說是的,但曲紅綃先她一步說:“不是,她們不是駝鈴山的弟子。”
這又輪到公孫如意疑惑了。一旁的公孫禮更是愣住了。
“但是你說她們是你的師妹,又不是駝鈴山的弟子,莫非是其他道門的?”
曲紅綃徑直地說了真實答案,“兩位師妹並非道家弟子,我在行走期間,另外拜得一位先生做了學生,她們是先生門下學生。”在出門前,她便問詢了先生,知道先生有意讓兩位師妹走向整個天下了,所以才沒有去隱瞞。
“先生?”便是公孫如意,一直平淡如水的性子也驚訝了。他第一時間想的是曲紅綃拜入儒家一位先生門下了,難怪能在胡蘭身上感受到書卷氣,但是轉念想來太過離譜,自己打消自己的想法,問道:“上殷學派的先生嗎?”
曲紅綃笑了笑,“先生不算哪一學派,或者自己就是一個學派。”
公孫禮在另一邊忍不住插話了,“敢問曲姑娘口中先生為哪般人物?”能讓曲紅綃甘願不顧自己駝鈴山人間行者身份去拜為先生的任務,讓他很好奇,很想知道。因為道儒相厭的原因,道家弟子一般不喜讀書。
曲紅綃想了想,覺得先生應該還是喜歡清靜一點的生活,便說:“疊雲國的一位先生。”
聽到這般說辭,公孫禮便知曲紅綃不會說出確切身份了。雖然心裡很遺憾,但還是禮貌地笑了笑。
公孫如意便想得比較多,曲紅綃所提及的疊雲國這個地方讓他不由得想起幾年三月時那裡新顯聖的聖人,也是一位讀書的聖人。他想到這件事,眉頭稍稍動了動,然後伸手一招,外麵魚池裡一捧清水帶著三條魚飛過來停在眾人麵前。
三條魚皆是渾身漆黑,除此之外與一般的草魚無異,它們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脫離魚池了,在一團水裡慢悠悠的遊著。
公孫如意笑道:“先前覺得你們都是道家弟子,也不知道該贈送哪些見麵禮,如今知道你們都讀書,便以此相贈。”
胡蘭被那魚呆頭呆腦的模樣吸引了,開口說了在這兒的第一句話,“這是什麼魚啊?”
從遺憾中恢複過來的公孫禮解釋:“這是藏墨魚,一種靈物,以文氣為食,傾吐文墨。用藏墨魚吐出的墨水寫字可以增長文氣。這三條墨魚皆是千歲以上,其墨更是珍稀,公孫家祖宗公孫書南便是以這般墨抒寫文章證得了聖人之道。”
胡蘭張大了眼睛,“這麼珍貴的東西送給我們好嗎?”
公孫如意笑了笑,“這種魚雖然看上去懶洋洋的,但是驕傲得很,一般人想求點墨很難。留在池子裡也是浪費,或許你們更加投緣。”
胡蘭嘿嘿一笑,“這魚居然這麼有意思啊。”她眼睛裡撲閃著好奇的光,輕輕招了招手對著一條藏墨魚說:“醜東西,過來。”
小孩子天性,公孫如意見此也不禁笑著,倒是沒多想什麼。但正當他準備繼續說話時,隻見被胡蘭呼喊的那條魚撲棱棱扭動起來的,急匆匆地就要遊過去,但水團就那麼大,到了邊便出不去了。他本以為這魚會就此作罷時,卻不想它仍在瘋狂的遊動,似乎不去到胡蘭麵前就不服輸。
公孫如意滿心驚異,便招手將那團水送到胡蘭麵前去。
胡蘭眨眨眼說:“吐點墨。”
公孫禮聽此,便開口說:“藏墨魚隻會在春天吐墨,冬天是不”
一句“不會”還沒說話,便見著那藏墨魚勺子般的嘴唇忽地傾泄出一道墨柱來,竄出去,停留在胡蘭麵前凝結成拳頭一般大的墨珠。然後這條藏墨魚一身的黑色便淺淡了幾分。
公孫張嘴無言,所有的驚訝全部擺在臉上。
坐在上為的公孫如意也驚得目不轉睛了,一時間不知道想些什麼好了。
公孫禮覺得自己見到了幻象,十分不解地說:“這……這不應該啊……當初我為了求點墨,在魚池前以文氣喂食三天,藏墨魚才吐了指頭那麼大一點墨給我,而且那已經算是很多的了……”
胡蘭聽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稍稍紅了一點,眨眨眼然後試探著說:“大概,它墨水太多,憋不住了?”
多麼天真的眼神啊,多麼無邪的話啊。公孫禮見著胡蘭的模樣,聽著她說的話,心裡這般想著。但是越想越難受,越彆扭,覺得自己當初在魚池前枯坐三天的行為實在是太蠢了,居然不及人家兩句話。曾經對他愛搭不理的家夥,如今居然像那見著大人的小人物一樣攀上去。
“這些墨水,我可以收下嗎?”這墨水的確很好,讀過不少書的胡蘭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看著公孫如意,軟聲問道。
公孫如意從小便看著這些藏墨魚,一直長到大,可以說,在他記憶裡,一隻藏墨魚吐的所有墨水都沒有這一下子吐得多。但是,已經是做了家主的人了,眼光哪裡會淺,比起這件事,胡蘭才是他所驚異好奇的存在,得要多麼濃盛的文運才能讓墨魚做到這般討好啊。他想著這個,不禁有些出神。
“公孫家主?”
直到胡蘭再次發問,他才回過神來,笑著說:“墨魚都送給你了,這墨水自然也是你的。”
胡蘭甜甜一笑,“謝謝。”
公孫如意看來,不禁有些恍然,那位先生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啊,才能有這樣的學生……
曲紅綃再次開口道謝,“多謝公孫家主饋贈。”然後她轉向秦三月,“三月,你把三條墨魚都先收到你那裡去。”
秦三月的修煉的禦靈氣息是自然氣息,還有葉撫送給她的一個小天地,所以她那裡最適合養這種靈魚。這一點秦三月同曲紅綃說了。
公孫如意有些憾沒有見到秦三月和曲紅綃去讓藏墨魚吐墨,不知那又會是哪般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