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來,每有停歇的時間,胡蘭便會去練劍。在不同的地方練劍,墨海、幽穀、山峽、懸崖、峰嶺、山巔……許多地方,都留下過她的劍意與劍氣割開的痕跡。敖聽心單純地覺得胡蘭練劍的時候很好看,練的劍也很好看,有一種很厲害,很厲害,她無法去形容的感覺,所以她喜歡看胡蘭練劍。她不是喜歡劍,更不是喜歡練劍,是喜歡看胡蘭的劍。
自從感悟了劍意後,胡蘭對於自身實力的提升就不再關注修為如何了,也不再專門去打坐修煉,而是將大部分時間放在練劍與感悟劍意上。事實上,因為葉撫為她量身打造的功法體係的特殊性,讀書、感悟劍意、練劍,甚至同人、妖獸戰鬥,反而比她單純地打坐吸納靈氣要修煉得快一些。
其實,三味書屋中的三個學生都不是關注境界修為的那一類人,境界修為的突破帶給她們的提升往往都比不上一次感悟的提升。
曲紅綃道心如磐石,造就了她在元嬰境界時,便能同分身圓滿甚至洞虛的人戰鬥,落星關黑線的一趟經曆下來,更是成長到溫早見他們看都無法看得明白的地步,一步便能破除陳經年靜心準備許久的文陣,使其生機流失,就連師染那種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存在都由衷地欣賞這位後輩。至於胡蘭,便更是如此,無有修為參入,單憑一道劍意,每次隻出一劍,一劍之下,能破開曲紅綃的防禦,雖然造成不了什麼傷害,但要知道,這可是《長氣三千裡》上的許多人都做不到。
秦三月的情況雖然特殊,也很少出手,但曲紅綃很明白,她才是潛力最大的。畢竟,她所感悟的東西,是貫徹整個天地的。現在看不出來什麼,但是曲紅綃相信,待到某一天,秦三月邁出那一步後,天地將為之動容。她更相信,有先生在,那樣的一天不會太遠。
風雪淩厲起來,胡蘭看了看遠處還站在那裡,幾乎要被雪堆滿的敖聽心,心裡覺得好笑的同時,也打算回去了。她想,要是再不回去,自己這個未來的小師侄就要埋進雪堆裡了。
她走上前去,“你為什麼不化掉身上的雪?”
敖聽心笑了笑,“看得太認真了。”
胡蘭一劍拂去她身上的雪,“真笨。”
敖聽心撅著嘴說:“三月姐姐說,你說我笨的話,我其實是不笨的。”
胡蘭臉一紅,“走啦。”
“這就走了?我還沒看夠啊。”
“不然——”一句“不然呢”還沒說完,胡蘭陡然發現剛才說話的不是敖聽心,拔出劍,迅速一個後撤步,將敖聽心擋在身後,冷聲叱問:“是誰?”
從大雪之中,緩緩走出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她身後負劍,腰間懸著酒壺,一襲青衣勝綠水,風姿綽約,輕快朗明的聲音從她口裡出來,“我啊,是一個了不得的大劍仙!”
胡蘭警惕地望著她。
她一步一步邁過來,笑滿了整個臉,“小丫頭,我看你天資卓絕,要不要跟著我練劍啊?”
“我有師父了。”胡蘭沒有說“先生”。
那負劍女子又笑著說:“沒關係嘛,跟著我練劍又不一定要拜我為師,你看姐姐我也不老,結成異姓姐妹也不錯啊,到時候,我們姐妹各執一劍,走遍天下,難道不爽快嗎?”
胡蘭皺著眉,“你想乾什麼?”
負劍女子步伐不停,在胡蘭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她麵前,“我啊,就是單純地想讓你跟我一起練劍。”
胡蘭見她一下子突破防禦,近了身,頓時寒毛樹立,幾個後撤步,一劍揮出後,眨眼之間消失在大雪當中。
卻見那負劍女子一手將胡蘭揮出的劍氣捏住,然後眼目發亮,驚喜道:“好劍意,好劍意啊!從來沒見過這麼了不得的劍道天才!”
她深吸一口氣,頓時這方天地的風雪倒轉,擾動一大片雪林,直引得破空聲不斷。
吸了這口氣後,她望著南方,“神秀湖,我又回來了。”
……
望風口,隻是幾個時辰,曲紅綃渾身便堆積滿了雪,像是孩子做的雪人。
入定結束後,她睜開眼,運動靈氣,化作一道風,拂去渾身的雪。
“你醒了。”旁邊傳來聲音。
曲紅綃偏過頭去,看到熟悉的麵具,那是自己親手挑選的麵具。麵具之下,是溫早見。
“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沒注意到嗎?”
“大概沒有。”
溫早見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以曲紅綃的本事,不會注意不到自己的到來,她這般說,已然表達了她很信任自己。這一點,讓溫早見很是開心。“我來這兒兩個時辰了,在這之前,我有給你的師妹打招呼。”
曲紅綃輕聲問,“三月嗎?”
“嗯,很溫柔的孩子。”
曲紅綃伸出手,將溫早見的麵具取下來,看到臉上淡去還未消失的傷痕後,她又禁不住說:“對不起。”
溫早見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這種事情,你明白的,我不在乎。”
曲紅綃低下頭,“我在乎。”
溫早見微微蹙眉,問道:“你心情不好?”
曲紅綃頓了一下,驚愕地問:“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連你都看出來了。”
溫早見搖頭,“你從來不擅長隱瞞情緒。”
“大概吧,大概就是這種不擅長,讓我煩惱。”
“能和我說說嗎?我願意為你分擔。”
曲紅綃搖搖頭,“我自己都不明白,哪裡跟你說得出來。”
看著曲紅綃微微有些淒涼的側臉,溫早見心裡一疼,禁不住抬起手,想要去觸碰,想要給予一份溫暖。
卻在她將要觸及到的時候,曲紅綃站了起來,“你來了的話,我們就回神秀湖去吧,大潮要來了。”
溫早見站起來,笑了笑,柔聲說:“聽你的。”
話語剛落,忽然,一股淩厲地氣息從遠處呼嘯而來。曲紅綃略微感受,便知那是胡蘭,頓時身形一動,消失在望風口,片刻之後,她將胡蘭攔截下來,問道:“發生什麼了?這麼慌張。”
胡蘭抱著敖聽心,長呼一口氣,然後指著一個方向說:“那裡,有一個很奇怪的人,很厲害,不知來意為何,我就逃走了。”
曲紅綃皺起眉,望著那個方向,隻見一青衣負劍女子從大雪地裡一步一步過來,不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腳印。
“你是誰?”
“我是一個大劍仙。”
似曾相識的對話。
曲紅綃沉默片刻後,“與我們何乾?”
負劍女子笑道,“不要那麼拘束,我也要去神秀湖,想和你們打個伴兒而已。我這人啊,最怕寂寞了。”
胡蘭以神念對曲紅綃說,“那個人說想讓我跟她一起練劍。”
曲紅綃並不奇怪,她自然是知道的,胡蘭這般資質,被練劍之人看重很是正常。她想了想說:“既然閣下也要去神秀湖,那便隨行吧。”
胡蘭著急地喊道:“師姐……不行啊,那個人……”
“我怎麼了?”負劍女子笑問。
胡蘭縮了縮,抓著曲紅綃的手臂,躲了起來。她閉口,一句話也不說。
曲紅綃感受不到這負劍女子的任何氣息,無疑說明了她超出自己很多很多,多半是個真正的大劍仙。一般而言,對這種人,拒絕什麼的,是沒有用的。現在,她隻能希望先生知道這邊的情況,不會讓那負劍女子做出出格的事來。
溫早見追尋曲紅綃的步伐,來到這裡,到來之後便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這是怎麼了?”
負劍女子笑著說:“又一個好姑娘啊。”
“你是誰?”
負劍女子指了指自己背著的劍,問:“看不出來嗎?”
“什麼啊?”
“大劍仙啊!”
溫早見有些糊塗,看向曲紅綃。
曲紅綃呼出口氣,然後說:“這位閣下,我們要出發了。”
負劍女子眨了眨眼,“好勒,聽你的,你是老大。”
溫早見一臉懵,不知道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大劍仙”是個什麼情況,怎麼就跟著一起了;
胡蘭一臉懵,一邊懵著曲紅綃的同意奇怪女子同行,一邊懵著這個溫早見的出現,在她的印象裡,這個女人是要搶走師姐的最危險的人;
敖聽心也是一臉懵,她就直接了,沒有複雜的,就單純地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便是,要去(回)神秀湖了。
遠處,秦三月呼道:“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的話,我們就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