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澤之地,黑壓壓的雲層之下,兩個長須冉冉,飄飄然的人皺眉交談著。
“雲起道長,你如何看待?”一眉目清明,相貌俊朗的中年男人問。
身著紫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沉吟片刻,“三相未定,命星離原,不在範疇內。這凶獸,窮凶極惡啊。”
“實力幾何呢?”
“徐掌門,這恐怕不是你我能對付的啊。”
“已然入聖?”
“不成聖,但聖人未必能敵。”雲起道長右手中指是斷的,此刻這處斷指凝結出微弱的光芒。
徐歸星眉頭緊皺,“那這如何處置?”
“我隻得請示駝鈴山了。”
作為道家安置在靈澤之地的道觀觀主,雲起道人不僅有著傳道的使命,還有著監視這一方山水氣運的任務。
聽及駝鈴山,徐歸星眉頭嚴肅,“都需要駝鈴山的人出麵了嗎。”
“大抵不止如此。”雲起道人眉頭憂念不減,“恐怕儒家也會有人前來。”
徐歸星感受著腹心龍脈躁動的氣息,“來得及嗎?”
雲起道人搖頭,“不知道。畢竟這凶獸動作太快,讓人措手不及。”
“唉,是我照雲宗疏忽了,隻是把這件事當作常規委托了,沒有及時去了解。”
“徐掌門不必自責。事實上,誰也料不到會有這麼大的變化。”雲起道人猜測道,“原本是氣息蟄伏,隨後一鼓作氣,想必凶獸是早有謀劃的,根本不是尋常之物。”
“道長可有見聞?”
“沒有,畢生未聞這般。”他望著南邊的血霧團。
“道長都為聽聞過。恐怕真的是什麼稀少罕見之物。”
“天下不知年月,我這虛齡不過萬一,如沙般微茫。”
“這般說著,那我們豈不是隻能在旁邊看著?”
雲起道人點頭,“出手也改變不了什麼,還會搭上性命。”
“但那邊的平民和一些修仙者,該如何?”
“徐掌門,這已經不是我們能改變的了,隻得願他們能逃過一劫吧。”
“就是一句有心無力了吧。”
“是的。”
徐歸星眉頭不忍,想說些什麼,但隻能作罷。
能做什麼呢?什麼都做不了。
他是知道的,修仙修仙,越是修著,越是身不由己。太過理想的信念與目標,在修仙一途上隻能是提前凋零的花。
念及此?他向宗門發出指示:全部撤離碧翠莊,不要以任何方式介入。
照雲宗很快收到自家掌門的指令?上下動起來?向所有參與到這件事的弟子們發布指示。
委托樓裡,執行長老本來正急忙跟魚木指示?但是神念聯係忽然中斷。他是知道的,小魚兒很自律,不會任性和意氣用事?眼下這般突然神念聯係中斷?隻可能是環境所致,定是遭遇了什麼不可抗力的因素。
這讓他著急不已?如果不是掌門明確說明絕對不準介入,他定要直奔碧翠莊去了。
一直在委托樓裡焦急地等待著,但是等了好一會兒,依舊無法跟魚木的委托簡章建立聯係。他愈發急切?瞧著南邊碧翠莊的血色逐漸濃鬱?都快像是一個大血球了。
他是在忍耐不住?向掌門報備了這件事,就打算自己前去找尋魚木。
魚木是當年他和她師父親手從雪地裡刨出來的,又看著長大?如何也不能像尋常弟子一樣看待。而近她師父早早歸隕,使得他對她更是看重照顧。
但剛準備下山時,掌門徐歸星就出現在他麵前。
“你準備去找她?”
麵對掌門得質問,執行長老硬聲說,“我這快老死的家夥,怎麼也瞧不得小魚兒有半點閃失!”
“但你知道哪裡有什麼嗎你就去?”徐歸星皺起眉。
“有什麼都不要緊,總之小魚兒在那裡,我就是得去!”執行長老瞪著眼看著徐歸星。
“我不同意!”
執行長老胡子一吹,“嗬!徐歸星,成了掌門就這麼對我這個老師兄嗎!”他擼起袖子就是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不管你怎麼說,今天我去定了,有本事你就把我打得動彈不得!也正好,讓師兄我瞧瞧,千把年糊塗過去,你有沒有長進!”
“你還是改不了這脾氣,難怪精氣流失這麼快!”徐歸星眉頭顯路慍色。
“你——”
徐歸星打斷他,“雲起道人告訴我,那頭凶獸根本不是我等能對付的,你是打算去送死嗎!”
“死就死了!這個時候不為小魚兒做點什麼,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執行長老把臉上皺紋拉開,他眼睛泛紅,哀傷不止,“迎月師妹心有所困,你我就是有所疏忽,才讓她被心魔逼死!現在,她唯一的徒弟也被困住了,我要是還不做點什麼,就真的罪該萬死了!”
徐歸星吸了口氣,“你能做什麼?你一個堪堪大乘的人,能做什麼?”
“我也得去!”
“不準!”徐歸星眉頭一擰,揚手,兩道氣息掠出,化作細繩,從上到下,直接將執行長老捆住。細繩的氣息從體表鑽進他的身體,將其經脈也儘數封鎖。
執行長老整個人一下子動彈不得。他眼角陡然張大裂開,鮮血滲出,“徐歸星,你混蛋!”
徐歸星背對著執行長老,“師兄,實不相瞞,我其實很早就知道迎月心有所困了,但因為某些事,我隻得袖手旁觀。這件事一直壓在我心裡,得不到釋放,現今,我如何能見著小魚兒深陷涸澤而不為所動。師兄你真的老了,就彆折騰了,還是讓我去吧。”
說著,他頓了頓,“要是我還能回來,我會告訴你我為什麼不救迎月的。要是回不來,我會拚儘所有把小魚兒送回來,屆時還希望師兄你帶著小魚兒離開照雲宗。”
說完,他身作雲霧,刹那間消失於此。
執行長老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久之後,他撕心裂肺地喊:“徐歸星!”
風將他的聲音吹散。
……
“前輩,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魚木在一樓的院子裡坐著。葉撫在二樓陽台坐著,人偶在他旁邊的椅子上躺著,像是正在被風乾的鹹魚。
一聽魚木要問問題,人偶一下來了勁兒,像是要問它一樣。
“嗯,你說。”
“問之前,我要先申明,我不是懷疑前輩什麼,也沒有任何怪責的意思啊,我隻是簡單地問問題。”魚木鄭重地說,一再強調,“很尋常地問一問,沒有什麼特彆意思的。”
“不用這麼強調,你說吧。”
“就是,我有那麼一條紅色發繩,絮帶狀的。”說著,她將身後的發繩拉下來,頓時一頭長發如瀑漂流,“跟這個外觀一模一樣,但是縫紉方式完全不同。很久之前丟了,聽它說,”她看了看人偶,“是在跟前輩分開的那個晚上丟的。所以……嗯,我想問問,前輩你,”她小心道,“有見過嗎?”
葉撫笑問,“你這麼怕我嗎?說得這麼小心。”
魚木連忙揮手,“沒有沒有,我隻是不想隨便懷疑彆人。”她認真道,“但是那條發繩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旁邊的人偶瞧著葉撫眨了眨眼,臉上掛著調巧的笑。
葉撫沒有隱瞞什麼,很直接地把發繩拿了出來,“在我這兒。”
魚木眼神忽地逸散了,隨後迅速回過神來,下意識站起來,“啊!”
她很激動,“真的,是真的!”
她沒有用神念去探究,隻是看著就覺得葉撫手上那條發繩一定是自己的。
她露出希冀的眼神,感激之情流露於表。
但葉撫雙手一合,將發繩重新收起。
魚木愣了愣。
為什麼收起來,難道不該物歸原主嗎?莫非,前輩他想據為己有?
“你彆誤會,說實話,這種發繩在我的故鄉五文錢一個,對我而言也沒有任何特殊含義。”葉撫笑道,“我隻是不太明白,這條發繩是屬於你的,還是屬於它的?”他指了指旁邊的人偶。
人偶見葉撫提及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之前它也向葉撫討要過發繩,但葉撫以同樣的理由回絕了。
魚木頓住了。她這才發現自己理所當然地以為發繩是屬於自己,根本沒想過人偶,因為她下意識認為人偶也是屬於她的。現在被葉撫提出來,她才明白,自己或許根本就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