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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月曉風……”
眉目如畫的公子臥躺在房梁上,望著天上的月。有風從他耳邊吹過,發出輕輕的呼聲。
“要是這月亮是真的月亮就好了……”
他幽幽地吐出口氣。
天上的月亮很圓,但太圓了。圓月喜人,但一年四季裡,不分時候,都是圓滿的話,就沒那麼喜人了。
看著太假。他覺得天上的月亮太假了。事實上,那也的確是假的。
“唉……前年那血獸怎麼就沒把這東西給吃了呢……要是真的吃了的話,或許,一切都能好起來……”他這般想著,但是一想過,又不免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事實上,要是真的吃了的話,那這樹冠之地就該沒日沒夜都被黑暗籠罩了。
可……
就是那月亮,引起了戰爭,就是那月亮,讓樹冠之地的一切都不得安寧。
如果不曾有樹冠遮蓋在天上,不曾有雕琢氣太陽升起,那麼這裡或許還是祥和的。
但,如果是最“虛假”的詞。
“你在做什麼?”
高樓底下傳來問詢聲。
他偏頭看了看,淡淡說:“看月亮。”
“何依依,你真是越活越倒轉去了。”
“……”何依依沒有回話。
“真是令人失望。”何瑤皺著眉,“一點挫折都能讓你困頓兩年。”
“沒有什麼挫折,我也沒有困頓。”
“那你能回答我,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麼嘛!”何瑤硬聲道:“回答我,把你的心裡話說出來!我看你敢不敢欺騙你的姐姐!”
何依依沒有說話。
“軟弱!”何瑤語氣很生氣。
何依依翻了個身,背對著何瑤這邊。
“你就像這樣吧,我也難得管你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說多了也沒什麼意義。”何瑤像看開了一樣,語氣平緩下來,“不過何依依,你千萬記好,以後可不要假惺惺地後悔自己當年愚笨至極的行為。”
雖然她的語氣很平淡,但說出話的還是反應了她的情緒。
說完,她轉身,走出幾步後又說:“疊雲國又來信的。”
“還是跟之前一樣,姐姐幫我拒絕吧。”
“哼!你最好自己去說清楚,照我看,再不久他們就該親自來請你了。”
何依依笑了笑,“這場仗還要打一段時間,疊雲國不會那麼急的。”
何瑤沉默了一會兒。
“姐姐還想說什麼嗎?”
何瑤轉過身,仰起頭,“中州,清薇道郡要開武道碑了。反正你在家也是閒著,不如去看看。”
“武道碑……”何依依坐了起來。他想了想說,“我記得姐姐你以前在武道碑……”說著,他反應過來,又止住了。
“是的,以前武道碑上的確有我的名字。”何瑤大大方方說了出來。
何依依有些愧疚。之所以是“以前”,而不是“現在”,便是因為他。
“你不用愧疚什麼。”何瑤說,“好了,該說的我都說話,要做什麼你自己決定。”
說完,她轉身就離開了。
何依依望著姐姐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想著如果姐姐沒有因為自己傷到道基的話,或許,她現在仍舊是天下人眼裡的絕世天才吧……
他轉頭,遠望夜空。
“中州啊……太遠了……”
太遠了,離東土太遠了,遠到他有些“害怕”。似乎要是自己去了,就會更難見到那人了。
還是不去了吧……
他重新躺下來,閉上眼,腦袋裡不由得又冒出這兩年的事情來。
第五薔薇離開後,他消沉落寞了許久,基本上是茶不思飯不想,書不看筆不碰的程度,身受的“朝巳”之傷也持續了很久。也沒有第五薔薇的消失。那段時間裡,他基本是在精神與**的雙重折磨中度過的。也不管何瑤如何勸慰,他就是無法冷靜下來,無法正確地去思考自己該做什麼。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將近半年時間。直到第五薔薇被影人們追查到了蹤跡,便是重新投身長寧軍,回到了那衝陣破陣的千將大人之位,投身於北部戰場,繼續兵馬生活。
第五薔薇會去做什麼,實際上是在何依依的預料之中的,所以剛知道消息時他除了更加痛心以外,依舊無法提起精神來,然而,在之後的調查報告裡,影人們逐漸用“戰爭兵器”、“戰爭絞肉機”、“戰場禍星”等言辭來形容她,說她的加入,對於大周和疊雲的單兵水平而言,簡直是破格的存在。
這樣看,她似乎沒有什麼危險,畢竟以她的實力,不是超大規模的人海戰術,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這在何依依看來,是莫大的危機。因為第五薔薇的加入,打破了戰場平衡,勢必會引起其他連鎖反應的,變化可能不會來得太快,但一定會出現,現在的她或許沒有什麼危險,但以後就說不好了。畢竟,即便大周調查出她的身份是第五家的人,也並不懼怕在戰場上將她殺死,因為這是戰場,是王朝等級的戰場,第五薔薇如果真的死在戰場上,第五家沒有任何資格去為她討個說法,因為她是以一個“士兵”,或者一個“將軍”的身份戰死。
正是這份隱藏在未來的危機讓何依依再也無法混沌下去了。
他重新站起來,投身於新的目標當中。
事實證明,他早就有了治愈自己傷勢的能力,隻不過從來沒有進行過,隻是被動地接受者第五薔薇對他地治療。當他全身心投入到療傷後,短短八個月的時間,就治好了身體的傷勢,能夠重新站起來了。又花了兩個月時間,祛除了潛藏在意識中的“朝巳”祭詞,便徹底宣告痊愈。
他本以為自己傷好了後,就能立馬解決第五薔薇未來的危險,但當他真正著手時,才發現自己不僅缺乏改變現狀的能力,還缺乏去改變現狀的勇氣。
簡而言之,他害怕再次見到第五薔薇。
想見,又十分害怕見到。
這種矛盾的念頭以及引發的複雜情緒一直在他腦海裡、心中積壓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每每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去思考辦法時,總是會被第五薔薇離開那天失望到極點以至於絕望的神情影響。
像夢魘一樣。他不知道在多少個夜晚裡因為夢到第五薔薇離開那天而驚醒。
這種心靈上的痛苦取代了之前傷勢身體上的痛苦。
一直持續到現在,何瑤勸慰他不少次,但他無法控製自己不去想那件事,那個欺騙第五薔薇的事實。
何依依右手手臂壓在眼眶上,細聲呢喃,“我承認,我是個懦夫……”
“在想什麼呢?”
忽然,一道細膩柔和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何依依驀然睜開眼,想起什麼,心裡頓時湧出陣陣熱流來。他猛地坐起來,四處張望尋找。他朝房梁的凸出看去,赫然看到,秦三月站在那裡,身影如皎月,熠熠生輝。
“圓月”相稱,皎月在前,何依依忽然就覺得今晚的月亮一點都不乏味了。
“秦姑娘……”
秦姑娘變了,變了許多。頭發變得好長好長,快碰到膝蓋彎了吧,也長高了,比姐姐還要高一點吧,相貌也是,成熟了,柔和了。
眉間神韻如謫仙,眼中柔情似清月,點一劃小瓊鼻,再描一抹映桃唇,留上萬千青絲,著一身玉秀羅裙。
她笑看著人,便是絕色之景將人融化之意。
秦姑娘又沒怎麼變,不變的是看人時,眼中那份深邃又不怎麼深邃,單純又不怎麼單純的眼神,還有始終橫跨在左邊眉毛的那一撇痕跡。似乎說,還有著這道放在秦姑娘臉上並不顯醜的痕跡,秦姑娘就還是那個秦姑娘。並非是說那道痕跡代表了秦姑娘,在何依依看來,是秦姑娘點亮了那道痕跡。
“啊,秦姑娘!”何依依又像是當年那個一驚一乍容易羞澀的少年了。他立馬站起來,有些不知把手放在那裡,局促地,忸怩地搓弄著。
秦三月從房梁凸出上走下來,笑著說:“好久不見啊,何依依。”
就這麼見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