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又是一句試探。G絕對察覺到了什麼。我當作沒聽見,熟練地轉移了話題:“對了,G先生,船上那些水手呢?”
“他們有逃生專用的魔法筏。”
“那就好。”
話題終結。一路無話。
穿過一道海溝,身後龍卷風般的深潛者就消失了。我卻絲毫沒有安心的感覺,總覺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前方,還有更恐怖駭人的生物。
海水是透不出一絲光亮的烏雲,時不時有一兩條冷冰冰的滑膩生物,貼著我的胳膊遊過。儘管知道自己的體型是它們的十幾倍,但那滑溜溜的、突起鱗集的觸感,還是讓我寒毛倒豎。
直覺告訴我,千萬彆去探究那些深海生物的長相。我和G正處於幾千米之下的海底,若不是得到了G的力量,光是這將近陸地一千倍的壓力,就能瞬間把我擠成一灘粉紅色的血霧。那些深海生物為了適應苛刻的生存環境,早已進化為各種令人膽寒的模樣。
不知往前遊了多久,我忽然摸到了一塊類似頭骨的東西,還被沾了滿手黏糊糊的水苔。人就是那麼奇怪的動物,明明知道屍骨不可能死而複生,還是會被這玩意兒嚇到。我心跳漏了一拍,立刻鬆開手,甩了兩下,往旁邊遊去,卻撞到了G的胸膛上。
他一隻手扶住我的腰,很快就鬆開:“怎麼了。”
“我好像摸到了人類的頭骨……”等下,這是幾千米之下的海底,怎麼會有人類的屍骨呢?
G沒有說話。水流微動,他似乎勾了勾手指,探路的白光化為流星,拖著閃耀的尾巴飛過來,照亮我眼前的東西。
那確實是一具死去多時的人類骸骨,頭蓋骨早已被蘚一樣的水苔覆蓋,牙齒黑黃,隻剩下零星幾顆,身穿看不出樣式的破爛黑袍。十來條薄而細長的銀魚正在它的肋骨間穿行,被流星般的白光嚇得四下逃竄。
如果隻有這一具骷髏,可以解釋成航海意外,但是轉身望去,前麵竟堆積著成千上萬具這樣的人類骸骨。它們均身穿破爛黑袍,匍匐在泥沙上,白森森的手骨朝上,作出朝拜的姿勢。
我和G對視一眼,有默契地同時往前遊去。眼前的景象由一個個黑黢黢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那是一座座愛奧尼亞風格的雄偉建築,每一根石柱都近百米高,仰頭都望不儘全貌。
如此宏偉巍峨的建築,即便是善用魔法和蒸汽機的今天,也不可能建造出來。這片海底建築群,卻滿是被曆史洪流衝刷的痕跡。怪不得總有人因為種種不可名狀的現象而瘋狂。這種無法理解也無法複刻的建築群,確實有讓人頭皮發麻的力量。
這時,我看見殿堂內紅光一閃,正要走近一些察看,手腕突然被G扣住。一直以為像G這樣見識廣博、白手站到獵魔人巔峰的人物,即使這片建築群再怎麼不可思議,也不會露出震驚的神色。誰知,回頭望去,他的神色竟相當驚愕,拽著我的手腕,極速往後衝刺而去。
心裡“咯噔”一聲,我毫不猶豫地選擇跟隨他。
同時,海水開始震顫起來。無數條水流是看得見軌跡的風,向那片壯觀的建築群快速湧去。飛沙走石順著水流,飄浮著、旋轉著形成漩渦。大塊大塊的巨石砸落下來,哪怕有浮力的緩衝,還是掀起霧氣般的海沙。海水頃刻間變得無比渾濁。
電光石火間,一個想法在我腦海中閃過——克拉肯喜歡偽裝成一座島嶼。
那片建築群……
是克拉肯!
像是為了印證我的猜測般,兩盞血紅色的豎瞳在廊柱間亮起,一條比原始森林的樹樁還要粗壯的觸須,猛地朝我們橫掃過來!
G一把推開我,閃電般架起巫銀弩,射出一箭。魔法箭裹挾著水流,倏然衝開克拉肯的觸須。這時,我看見還有一條觸須向他的後背襲去。來不及告訴他,我衝刺到他的身邊,拔出他腰間的匕首,狠狠砍向那條觸須!
沒有砍斷,但為G爭取了逃離的時間。他轉過身,單手扣住我的腰,迅速往上遊去。
低頭望去,那條被我砍傷的觸須正在痛苦扭動。我手掌全部張開,都不如它一個吸盤大。這就是史詩級生物麼。果然,無論書中刻畫得再怎麼恐怖,都沒有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怪不得G獨立斬殺了六頭史詩級非正義生物,就已成為獵魔人的象征。這玩意兒真不是一般人能戰勝的。我嚴重懷疑,就算是巔峰時期的我也不行。我擅長必殺技,一擊不能殺死的話,隻能悶頭逃命。
我忍不住看向G,問道:“這東西怎麼可能殺得死?”
“克拉肯群島的原住民給它獻祭了太多生靈,現在它的力量是以前的十倍。確實有些棘手。”G眉頭微皺。
很好,我認為不可能殺死的生物,在他的眼中是“有些棘手”。他成為血族才短短三十年……這個成長速度太嚇人了。
話音落下,又一條觸須向我們鞭笞而來。G扣住我的後領,如同逆行的流星往上衝去,把我放在一片狹長扁平的岩石上,將手中的巫銀弩塞給我:“看信號射箭。”
“——慢著!”我叫住他,“海裡跟陸地不一樣,我不怎麼會玩弩,不一定每次都能射中!”
他完全進入了狩獵狀態,瞳孔像蛇瞳般隻剩下一條細細的線。他側頭看我一眼,拋下一句話:“我相信你能做到。”
尾音還未在海水中飄散開來,他已像紡錘形的白鯊,極速衝向克拉肯的層層觸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