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幼稚,然後更生氣了。都怪那個人。
因為確實沒想好去哪裡,一路上,我走一會兒停一會兒,走到哪裡算哪裡。廣場人來人往,教徒特彆多,到處都是宏偉的雕塑和神聖的十字架,連白鴿撲棱的翅膀,都染上了過於莊嚴的氣息。看見這一切,我心裡想的卻是,他曾對我說,我是他的信仰。
……停下,不能再想下去了。
情感卻不聽理智的教誨,一直在回放往事。走上石橋,我撐著額頭,想在和煦的微風裡冷靜一下,卻看見有人在橋上販賣淡水貝殼,一下想起和他在大溪地開珍珠貝的經曆。
當時,明知道小販不可能將優質珍珠貝拿出來販賣,我還是禁不住抽獎的誘惑,連開了十多個貝殼。雖然確實開到了珍珠,但都是一些形狀不規則的“巴洛克珍珠”,一顆圓珍珠都沒有。
小販勸我再試試。圍觀的行人卻笑著說:“小姑娘,你被騙了。這人賣珍珠貝之前,會把圓珍珠挑出來,專門騙你們這些外行人。”
小販翻了個白眼:“亂說什麼,昨天還有人開到黑珍珠了呢!如果我事先把珍珠挑出來,怎麼可能讓他開到黑珍珠。”
兩人爭論不休。我本意是開著玩,並沒有真想開出圓珍珠回本,正要說話,埃裡克卻走過來,挽起白襯衫的袖子,坐在我的旁邊:“我可以試試麼。”
“當然可以。”小販看了他片刻,拿出一串禁魔石手鏈,“不過,你得戴這個。你長得太像那個獵魔人,戴個手鏈以防萬一。畢竟我們是小本生意,不賺錢。”
埃裡克點點頭,戴上禁魔石手鏈,修長的手指在貝殼堆裡翻了翻,挑出幾個灰撲撲的珍珠貝。小販掰開一看,貝裡竟然都躺著圓滾滾的白珍珠,臉色不由有些發白。
接下來,埃裡克又挑了幾個貝殼。依然都是白珍珠。最後一個貝殼,竟然開出了罕見的、圓潤的、光滑的黑珍珠。
一顆黑珍珠,比幾串珍珠項鏈還要昂貴。小販的臉龐漲成了豬肝色,眼中全是肉痛之色,卻因為周圍擠滿了圍觀的行人,不便反悔,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拿走了那顆黑珍珠。
我失笑道:“都是珍珠貝,怎麼可能開到黑珍珠?他被你欺負得都快哭了。”
“我沒有欺負他,確實開到了黑珍珠。而且,”他頓了頓,“我不是為了欺負他,才去開珍珠貝,是為了討好你。”
說著,他牽起我的手,將那顆黑珍珠放在我的掌心裡,低聲問道:“我討好成功了麼。”
當時,我隻覺得這個人怎麼這麼會說話,雙唇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烙鐵般滾燙,光是聽著就一陣臉熱。現在想想,他能看見我的想法,感受我的情緒,明白我的喜惡,通過言語讓我臉紅心跳,是極其輕易的事情……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過往的、美好的、珍貴的回憶,全變成了讓人避之不及、看都不敢看一眼的凶猛毒蛇。
抬頭望去,這裡的建築、雕塑、壁畫、石橋、河流……甚至連路人的手指,都讓我想起他的掌紋和體溫。
一直知道,思念比疾病還要可怕,卻是第一次知道,是可怕到這種程度的疾病。
連呼吸空氣,都能想到他胸膛的起伏。
記得最後一次被他擁抱,是在被奧古斯喚回去的前一晚。那時,我已經躺在床上,而他還在看書。我湊過去,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翻了兩頁,忽然問道:“莉莉喜歡什麼顏色的寶石?”
我愣了愣:“粉色、紅色和藍色……怎麼了?”
“想給你做一枚戒指,”他若無其事地繼續翻書,“婚禮上用。”
我點點頭,順著他的意思說了下去:“那就紅寶石吧。我更喜歡紅色。”過了一會兒,我突然反應過來,“等下……剛剛你在向我求婚嗎?”
“沒有,隻是問問。”
我的拳頭瞬間硬了。但他下一句話,又讓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對莉莉求婚,不會這麼不正式。”
相較於正式的求婚,我更想看他單膝跪地,詢問我是否願意嫁給他。然而,不管我怎麼翻滾,怎麼請求,他都是搖頭,態度異常堅定,不肯說出那句話。
鬨到最後,他無奈地放下書,從後麵抱住我,聲音低沉地說道:“莉莉願意嫁給我,我很高興,非常高興。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就能結婚。但比起我個人的意願,我更希望莉莉以後回憶起被求婚那天,是美好而幸福的。我想讓你擁有最美好的回憶。”
他做到了。
成為他的愛人,我得到了最美好的回憶,和最殘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