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 2)

我停下擦頭發的動作,推開橡木門,走到私人甲板上。窗外,海麵平靜如鏡,夜空一片深藍,繁星靜謐地閃爍著。除了公共甲板偶爾傳來的歡笑聲,一切就像是史前般寂靜。誰能想到如此祥和的深夜,馬上就會有一場災難降臨。

這時,我手上的毛巾被埃裡克接過,他走到我的身邊,低頭仔細地擦拭著我的濕發,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莉莉在想什麼?”

感受到他的手指時不時穿過我頭發,有種奇異的癢。我忍不住晃了晃腦袋:“他們沒有收到冰山的坐標嗎?怎麼還在全速前進?五十英裡的距離……現在停船還來得及。”

“你知道我為什麼說這艘船做不到‘永不沉沒’麼。”他扣住我的臉頰,固定住我亂動的腦袋,動作溫柔,聲音卻像寒冰一樣冰冷,“首先是材質,鍋爐房那裡有許多沒有用完的鉚釘。我檢查後發現是3號鍛鐵鉚釘,而不是4號。一字之差,價格卻相差不少。這種鉚釘雜質較多,一旦遭受強烈撞擊,船身用鉚釘銜接的地方會迅速解體。白星公司一開始就采用了次等鋼材,卻打出‘永不沉沒’的旗號……”他輕嗤了一聲。

我側頭吻了吻他的手指:“還有呢。”

“還有最重要,也是最致命的一點,”他頓了頓,繼續擦拭我的濕發,“在沉船流言四起的情況下,輪船還在全速前進——”

“傲慢,”他冷漠而諷刺地說,“這才是這艘輪船注定沉沒的原因。”

一個小時後,輪船還在全速前進。此時,距離冰山,隻剩下15英裡。

據我所知,泰坦尼克號的無線電技術是最發達和最先進的,而周圍還有許多輪船,一般來說,輪船與輪船之間會互相提供冰山和冰原的坐標。船長應該早就收到冰情警告才對,為什麼還不停船?

轉過頭,再次望向窗外,不祥的感覺愈發強烈。深藍色的蒼穹幾乎與大海融為一體,看不見任何波濤起伏。這樣一來,彆說毫無特殊能力的瞭望員,就連我都差點看不清前方的情形。

或許這艘船,從決定首航的日期起,就已經注定沉沒。因為進入電氣時代,工廠林立,實業家輩出,人人都想成為工廠老板,越來越多的煙囪平地拔起,冒出滾滾黑煙,衝向陰霾的藍天。因此,今年從格蘭陵島脫落的冰山前所未有的密集。這一點,除了有海洋血脈的埃裡克,幾乎沒有人知道。

除此之外,洋流也出現了異常。拉布拉多洋流彙入墨西哥暖灣流,因為它的存在,冰山變得極難消融。可以說,如果沒有拉布拉多洋流,冰山不可能漂流到泰坦尼克號的航道,也不可能維持龐然的原狀。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巨掌,將這艘“永不沉沒”的輪船,推向了沉沒的終點。

仿佛命中注定。

但真的是命中注定嗎?

我搖了搖頭,吹了一會兒海風,回到了套房。

接近十二點鐘時,瞭望台傳來了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冰山——是冰山!前麵有冰山!”

過了片刻,橋樓的燈光全部亮了起來,如同大海睜開了一隻眼睛。我轉頭望向埃裡克。他正在昏黃燈光下看書,神色看上去雲淡風輕,實際上手指已在185頁停留了一個小時之久。

這人現在的心情,恐怕和我一樣複雜吧。明知前方有冰山,也在各種場合提醒了船長注意冰情警告,輪船卻還是沒能逃過撞擊冰山的命運。

“莉莉在想什麼?”他冷不丁出聲,“是不是在想,我有能力救下全船的人,卻沒有出手,是一個非常冷血的人。”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愕然看著他,“不管你是否選擇救下他們,我都尊重你的決定。而且,你不是神,沒有救下所有人的責任。”

“但是,我可以救他們。”他垂頭翻了一頁書,視線卻沒有落在書頁上,“船長正在休息,大副負責指揮駕駛室。他一定會下達緊急減速、左滿舵的命令,試圖繞開冰山。如果我現在闖進駕駛室,奪走船舵的操控權,讓船頭直接撞上冰山,這樣就可以避免沉船的結果。”

我啞了片刻,問道:“為什麼?”

“船頭有防撞艙壁和鋼牆,可以將被撞擊的損失降到最小。”

說話間,橋樓車鈴尖銳打響,船頭緩慢偏離了軌道。大副果然下達了左滿舵的命令。

一座龐大的、寒冷的、黯淡無光的冰山與舷窗擦肩而過。

沒有任何一個乘客發出尖叫聲,就連輪船本身都沒有顛簸和響動。

冰山似乎隻是與這艘船打了個照麵。

埃裡克卻緩緩說:“撞到了。”

我怔了怔:“撞到哪裡了?”

“右舷底部。”他閉了閉眼,“現在,船正在以每分鐘400噸的速度進水。大海告訴我的。”

這時,外界終於有了動靜。一個男子披著外套,匆匆走到公共甲板上,大聲詢問船員:“發生什麼事了?”

一個船員答道:“我們遇見冰山了,先生。”

“見鬼,居然真的被那個烏鴉嘴說中了。船沒事吧?”

“目前來看一切正常,先生。”

“那就好,那就好。”男子拍了拍胸口,憤怒地說,“都怪那個死烏鴉嘴!我明天絕對會給他點教訓嘗嘗,讓他知道在船上亂說話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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