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誓言(1 / 2)

聖旨還未送到北坳村, 他們就已知此事。一個賢字,聽起來確實不錯。然而除去這個名頭,其它的東西隻字未提。

在薑麓看來, 皇帝老兒不過是做個樣子。誰不知道秦彥原本是太子,他自身並沒有過錯, 之前被貶也是受其母牽連。如果皇帝老兒真屬意這個長子, 此次應是他重回東宮的大好時機。

若是皇帝老兒真心想接兒子回京,不應該在聖旨中言明嗎?什麼修建賢王府, 誰知道幾時能修成?在此期間風雲四起, 京中那些人不希望秦彥回京之人難道不會有所動作嗎?

自古天家無父子, 皇帝老兒擺明想立一個靶子, 而秦彥就是那個靶子。有這個靶子在,皇帝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任由自己的兒子們鬥得死去活來。

這樣的老子,當真是天下最無情最多疑的父親。

秦彥已經接過聖旨, 囑咐小新子收好。

小新子立在他身後, 輕聲喚了那大太監一聲乾爹。所有人都驚訝地看過來,除去秦彥和趙弈兩人。

這位大太監姓安,是福總管的乾兒子,也是小新子自小認下的乾爹。安公公在皇帝身邊當差,因為福總管的關係頗受器重。

傳旨之人不能耽擱太久,安公公和小新子獨處的說話時間也不過一刻鐘左右。近一年未見,安公公自是能看出小新子的變化。當小新子說起自己出去講課時,安公公既驚訝又擔憂。驚訝的是他們這樣的人還能給人講課, 擔憂的是此事不知是好是壞。

深宮之是明爭暗鬥你死我活,他們這樣的人隨時都有可能丟掉性命。戰戰兢兢提心吊膽的歲月中,些許的溫情最為難能可貴。

小新子進宮時才六歲, 沒多久就被安公公收為乾兒子。他們這對父子與那些半路因為利益結的同盟乾親不同,安公公是真的把小新子當兒子看。像他們這樣的人,早就學會收斂自己的情緒。縱然安公公心中有千言萬語,也隻化成簡單的幾句關心。

賢王眼下暫時褪去庶民身份,誰也不知以後會如何。所有的叮囑都不需要說出口,宮中長大的小新子比誰都明白。

安公公離開之時轉述皇帝口諭,問薑麓想要什麼賞賜。

不論是秦彥之前的去信還是後來葛公公的麵聖,他們都提到了薑麓。秦彥已經說明養雞種植之事皆是經由薑麓提點,而葛大人更是在皇帝麵前對薑麓不吝誇讚。

皇帝沒有明著賞賜薑麓,其實已經說明一切。在他的眼裡薑麓不過一介婦人,還是一個鄉野長大的婦人。他以為她之所以懂這些,不過是因為出身的關係。他故意讓安公公臨走時問她想要什麼賞賜,自然是不想給她和秦彥商量的時間。一則是對她的輕視,二則也是想摸清她的底細。

薑麓倒是無所謂,她也看不上那個老渣男。

“我沒有什麼想要的,畢竟我也沒做過什麼大不了的有功之事。倒是我家的王新去年冒著風雪去給百姓講課,他的功勞也不小。我以前聽說書的人說過什麼明君愛才,還有什麼英雄不問出身。煩請公公幫我問一問,咱們大昭朝可有講經授課的官職,不拘官階大小,我們都不嫌。”

小新子聞言,猛地抬起頭。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前麵的那個女子,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像是同彆人話家常。

但那一句我家的王新在他的耳邊炸響,他險些淚湧出聲。他忘不了第一次聽到她叫自己小新,他忘不了她和自己說的那些話。她是第一個真正把他當人看的人,而今她舍棄自己的恩賜隻為給他求前程。

她對他的恩情,一輩子都還不清。

安公公震驚無比,他在皇帝跟前聽差多年從來不敢有一刻的走神。但就在剛才,他知道自己失態了。小新子是他的乾兒子,從那麼點大的稚子到現在,他是真心把這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自家孩子出門在外能碰到這樣一位好主子,當父親的哪能不感激。

像他們這樣的人,終其一生都能一眼望到底。無非是在宮中的某個主子跟前當差,混得不好可能活不到老,混得好點的還能有一些體麵。如果能混到乾爹那個份上,那就是頂天了。可是那頂天的體麵,在世人眼中還是閹人奴才,一輩子也擺脫不了奴籍賤命。

賢王妃所求賞賜,是想給小新子謀一條堂堂正正的生路。此前他隻當這女子還算有幾分禮數,不過是碰巧有幾分好命。而今他再看對方,不知不覺生出許多敬畏。

“奴才一定將王妃娘娘的話帶到。”他對著秦彥和薑麓行了一個大禮,恭恭敬敬地告辭。

薑沐似乎想說什麼,嘴巴張了張最後什麼也沒有說。萬桂舉看看小新子又看看薑麓,撓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小新子已是淚流滿麵,無聲無息。他突然跪下來,流著淚磕頭。

薑麓最受不了這個,趕緊上前扶他,“你彆動不動就跪,我就是那麼隨口一提,最後成不成很難說。不過就算這次不成你也彆灰心,有你家主子在我相信遲早會有那麼一天。”

“王妃娘娘…”小新子哽咽無法成句,“…奴才…”

“彆說什麼大恩大德無以為報的話,我其實並沒有做什麼。如果你自己沒有上進心,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彆人再使勁也沒有用。所以你若真想回報,那就替我回報給需要的人。”

小新子聞言,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薑麓最怕煽情,示意萬桂舉過來幫忙。

萬桂舉小聲問,“…仙女,小新真的能做官?”

“能啊,怎麼不能。彆說是他,你說不定以後也能混個狀元當一當。”

薑沐“嗤”一聲,“真會說大話,他要是能當狀元,那我豈不是能當大將軍?”

“也有可能。”薑麓神情認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花樓裡的長得最好看的姑娘還能得個花魁的名頭,為什麼其它行業就不能有行業狀元。比如說最會養豬的人稱之為養豬狀元,最為養雞的人稱為養雞狀元。你若是牛養得最好,為何不能被人稱為養牛大將軍?”

“你…你這是詭論!”薑沐氣黑了臉。

萬桂舉則是一臉驚喜,“仙女娘娘,養豬真的能當狀元?”

“可以。”薑麓看向秦彥,“你說是不是?”

秦彥緩緩點頭,“居首者為狀頭,若是將各個行當的魁首稱之為狀元,似乎也無什麼不妥。”

萬桂舉當下歡喜無比。“行,那我以後就當一個養豬狀元,你們誰也不要和我搶!”

薑麓笑吟吟地看著秦彥,他以後很大可能是九五之尊。這樣的金口一開,料想多年後大昭各行各業都會評比狀元。

貌美的少年近在眼前,那是怎麼看也看不夠。

如此時刻薑麓猛然覺得這麼多人有點礙眼,她臉微微一沉,“你們該乾什麼乾什麼去,不管你們以後是什麼人,現在都給我出去乾活。該放牛的去放牛,該放雞的去放雞。”

她說的放雞是指今年新孵的那批小雞,那些小雞每天都要趕到地裡去吃草吃蟲,這個活主要是由小新子和小河負責。放牛的活是薑沐的,而萬桂舉負責的是那些小豬仔。

幾人各自忙去,瞧著與以往並沒什麼分彆。

薑沐把牛放在山腳,自己隨意往草地上一坐。他拔斷一根草,然後叼在嘴裡。任是誰見到他如今的做派,都當他是一個鄉間的放牛郎。

牛兒在悠閒地吃著草,小雞們在麥地裡鑽來鑽去。他一時抬頭看天,一時又看向地裡趕雞忙的小新子和小河。

小新子和小河始終不太敢親近他,畢竟他一向瞧不起他們。雖說大家天天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但他們還是有點怕他。

薑沐突然朝小新子招手,“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小新子聽話地去過,小河也跟了過去。

“你們說,我那個妹妹是不是傻?”

“薑三公子,王妃娘娘是天下最好最聰明的人。”小新子說。

小河也跟著小聲說,“娘娘是菩薩。”

薑沐切了一聲,吐出嘴裡的草。“我看她就是一個傻子,多麼好的機會啊。她不給自己弄些好處,怎麼儘想著你們這些人。你這小子姓薑也就算了,她是看你可憐。為什麼她還想舉薦你做官?你一個…做什麼官?傳出去豈不是笑話。我看她是異想天開,陛下肯定不會容忍她胡來!”

被他這麼一指,小新子和小河都低下頭去。

薑沐有些煩躁,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覺得不舒服。那個死丫頭簡直是沒事找事,她為什麼就不能像彆的女子一樣喜歡金銀首飾。

這麼好的機會,她完全可以趁機給自己要很多的賞賜。她不是愛財嗎?一見麵就將他身上的銀子全部搜刮走,為何又生生錯過此等天大的好時機。

所以說,她還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