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昔一時說不清,不過以她鄙薄的見識推測,盧京生或許是因心中雜念太多,真情實感被壓抑太久已然忘了如何展現本性,也就很難達到人琴合一動情忘我的地步。唯有堅持不懈的訓練以技巧的提升去彌補,才有今日境界,說白了還是天資不夠。
有些意境,不是靠苦練便能夠重現的,需要的是晶瑩剔透的心靈與曲樂的共鳴、情感靈魂的交融。對於盧京生這種一心求名放不下利的人而言,想要得到純淨的情感拋開雜念,並不是容易的事。
一曲終了,賓客們讚揚不斷,不過說的也都是場麵上的那種沒有實質的虛話。
隻有素琴的發言比較委婉表達出了盧京生琴藝境界上的不完美。
素琴一開口,話題立刻轉為了琴道音律上的學術交流,她的言談旁征博引,又能十分敏銳地把握人心、利用他人好惡,巧妙地引導大家的思路不知不覺被她牽著走。看似是大家一起品評學習盧京生高超的琴藝,實際上眾人也在議論中漸漸發現了盧京生的弱點與不足。
滿堂喝彩成為焦點,盧京生初時還相當得意的,不過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真正欠缺的,甚至是苦練都無法彌補的問題被人發現了……之後的沮喪不是被人當著麵罵那樣的惱怒慚愧,而是一種灰心與無力改變的懊惱。
打擊一個人,往往是直擊人心才能更加有效。
素琴不愧是專業高手,不隻嫻熟於琴道,更是精通人情世故,控場遊刃有餘。哪怕沒機會出手彈琴震懾旁人,她也毫不氣餒,而是抓住機會利用旁人,調動大家的情緒,引導輿論幫助她達到目的。她看似與世無爭天真無害的外表之下,藏著的是七竅玲瓏心和堅毅性情。
這樣的素琴,若真的從政,也未必輸於那些官宦世家培養的男子。所以她才能一眼看穿了薛昴的圖謀,分辨大是大非堅持己見,不屈服於薛昴那套手段吧。
安如昔不免感慨,幸好素琴一開始就站在了她這一邊,而且是那靜珍郡主先挑釁的,否則以素琴的能力,若是敵人,有目的降維打擊她這邊的隊友,就有夠受的了。
那盧京生來的時候有多自信,眼高於頂,現在光是被唇槍舌劍的一頓懟,就已經開始發蔫了。
安如昔這邊還沒放大招呢。
靜珍郡主隱約察覺盧先生那邊情況不妙,她努力拉回大家的發散討論,提醒道:“諸位既然都是懂得音律的,不過也該明白,道理說說容易,實際演奏未必真能做到,兩者還是有差異的。不妨讓素琴姑娘選個代表,也來彈奏一曲,大家共賞共評。”
靜珍郡主是還存著念想,指望找個彈得差的來對比,凸顯出盧京生的高明。不過,真的比彈琴技巧的嫻熟,盧京生或許難逢敵手,可唐餘的天資與境界不是隨便什麼人能超越的。
素琴仍是表現出難為情的樣子,收了侃侃而談,不知所措道:“長公主殿下,不如您指派一位侍從,下場演奏一曲吧。聽說您的侍衛長管笠,出身廖府名門,自幼跟隨廖家公子一起習文練武的,想來琴道上也有造詣。”
安如昔微微一笑,儘量維持著長公主的冷傲範,說話的內容卻已經比較通情達理了:“管笠啊,他平素統管府裡一眾侍衛,忙於處理俗務,這幾年琴棋書畫都疏於練習了。有盧先生的絕妙琴曲在先,我可舍不得讓管笠獻醜被人說琴藝差,丟了素琴姑娘的顏麵。”
靜珍郡主心中更加鄙夷,恐怕是管笠跟著廢柴一樣的長公主,哪有機會用到琴棋書畫?早年間也聽說過管笠這個人,他能有幸與廖尚書家的公子們一起接受教育,本來是前途無量的良才美玉,真是可惜了,怎麼那樣想不開去了長公主府謀差事。終日裡隻為長公主管著那些來曆複雜的美男麵首們,再忙再累,除了歪道上越走越遠,還能有什麼正經前途?
“那,總是要找個人,隨便先來彈一曲吧。”趙夫人未免大家繼續僵持,主動提了一句,其實如果能讓盧先生接著彈幾首時下流行的曲子,大家吃吃喝喝彆總討論技術問題,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麼?可那位盧先生麵色並不愉悅看起來已經不打算再彈琴了,或許是素琴的點評和話題手段太張揚了一些,讓盧先生不滿了。
安如昔判斷這時火號差不多了,像是響應趙夫人的提議,勉為其難道:“要不這樣吧,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讓他彈一曲,供大家消遣也罷。來人,南唐的四皇子唐餘現在哪裡?”
早就安排好的侍女,按照長公主事先交代好的台詞小聲回答道:“啟稟殿下,後廚那邊人手不足,管侍衛就安排唐餘去後廚幫忙,現在可能正準備宴席的烤肉呢。”
“那讓他先彆烤肉了,立刻過來彈琴!”
作者有話要說: 【僅修改格式增加空行便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