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一開始就看出來,他一定和小白有著某種關係,所以,他們才在期冀麼?
可是,他注定要讓他們失望了……他轉動手柄,打開來那道他既盼望又害怕的門。
一股淡淡的藥味兒,夾雜在合.歡花的香氣裡,順著門縫兒溜了出來,楊淩推門進去,入眼處,先看見的是一張白色的雕花大床,床頭的圓桌也是白色的,桌上放著一隻琉璃瓶,瓶中插著幾支開得正好的合.歡枝。
合.歡的生理與彆的花草不同,入夜之後,合.歡葉子會合攏起來,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樣的辦法,曲小白床頭這盞合.歡的葉子卻是堅.挺翠綠,並沒有要合攏的跡象,花色也嬌豔,那紅白相間的絲羽一般的扇形小花,仿佛是凝結了天地間最妖異的顏色,結成一串串的小精靈,在人間肆意綻放。
楊淩注視著那盞盛放的合.歡,一時怔怔,眼睛都不敢朝彆處看。
直到一點窸窣的動靜傳入耳中,他才把目光稍稍挪開,注意到弄出動靜的人——白色雕花大床.上,女子包裹在一團白色的絲絨薄毯中,身上也穿著白色的家居服,一張驚為天人的絕色臉龐,雖不施粉黛,卻媚態天成,隻是那張臉白得幾近透明,更讓人吃驚的是,女子一頭的長發,雪色一般白,波浪似的披在肩上,燈光下發出盈潤光澤。
女子呆呆地看著他,把毯子往身上裹了裹,把自己團得跟個雪球似的,若不是那雙黑得似澄澈夜空般的雙眸,怕是都瞧不出這裡還坐著一個人。
雖然頭發白了,雖然沒有化妝,但這就是他白日裡在外麵大樓見過的畫上的女子。
也就是,曲小白。
楊淩一時怔住,渾身的血液似凝固了,寒氣從腳底冒出來,絲絲蔓蔓,盤根錯節,似蛛網一樣的冰絲,將整個身體禁錮、冰封。
奶糖忽然從楊淩的身後躥出來,一躍就躍到了床.上,滾了滾,滾到女子身邊,四蹄朝天衝女子撒嬌,女子卻隻是下意識地往邊上躲了躲,眸光呆滯,顯然是絲毫不領會它的意思。
楊淩從怔愣中醒過神來,把手中的牛奶放在床側圓桌上,走到床沿下,坐了下來,伸長手臂,摸了摸奶糖的腦袋,“奶糖,彆鬨,下來。”
奶糖忽然咬上楊淩的衣襟,扯著他就往床.上拖。
奶糖有一副軟糯的麵孔,一個軟糯的名字,但它的龐大身型實在稱不上軟糯二字,它的氣力也不小,加上楊淩隻是虛坐,用一隻手掌撐著床,另一隻手伸長了去夠它的腦袋的,這一扯一拖,就把楊淩給拖到了床.上,摔了個趔趄。
幸虧身.下是暄軟的床鋪,換作是外麵的路上,怕是要受點擦傷。
但也因為是暄軟的床,楊淩一下子就跌倒在曲小白的麵前。
同樣傾城絕豔的兩張容顏,刹那近得呼吸可聞。
楊淩愣怔地看著曲小白。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空洞得猶如無底洞一般,深不見底。
楊淩白日裡想過千千萬萬遍,如果見到曲小白的原身,該如何自處。
當然,他想的最多的是,她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會很難過,會很絕望,但不會有太多糾結。
誠然,他也想過,既然那個世界裡的曲小白換了靈魂,是否也代表這個世界的曲小白也隻是換了靈魂呢?若是這樣,曲家父母雖會難過,但總不至於走不出傷痛。
有那麼一瞬,腦子裡一閃而過一個念頭。如果她既沒有死去,也沒有被篡改了靈魂,那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會很可怕。他甚至不敢深想。
可這一刻他不能不想一想這件事。
他深愛的女子,是因為深愛她的靈魂,而不是她的皮囊,可畢竟他擁有的那個女子,不僅僅是一個靈魂,還有一副皮囊。而麵前這個曲小白,他終究不能把她同自己的女人視作是同一人。
但她們,始終是一個人。她變成現在的樣子,他又於心何忍。
奶糖仍舊把他往白發童顏的曲小白麵前拖,甚至把他胸前的衣裳都撕裂了,他慌神了一瞬之後,身體下意識地做出反應,一手拍在奶糖的腦袋上,奶糖暈眩了那麼一下,他趁機一躍而起,身體在床的上空一個大回環,輕飄飄落在地上,眉心蹙得極深:“奶糖!我不屬於她!我得回去!小白還在等著我!”
這句話出口,他心口一陣絞痛,眼前發黑,身形跟著晃了晃,一下跌到在冰涼的地板上。
“啪”,碎瓷落地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楊淩遲滯地扭過頭去,隻見曲太太站在門口,臉色煞白,紮撒著手不知所措,地上是一杯碎了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