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心魔幻影(1 / 2)

() 一片黑暗, 水自岩石滴下, 滴答,滴答。

懷柏盤腿而坐, 青衣飄揚,身上暈出淡淡金光。她的眉越皺越緊, 胸口一陣劇痛, 周身靈力如雲煙消散,喉嚨間湧上腥味。

又失敗了。

她睜開眼, 瞳孔裡隱隱有金光流轉。

黑暗的洞穴中, 出現了一雙血紅色的眸。懷柏勉力撐起身子,望向前方。鳴鸞盤坐在地,正在擦拭一把雪亮的刀,刀身白如玉, 血線纏繞, 秀豔無雙。

鳴鸞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回頭微微一笑, 血色流光的眼眸, 溫柔又動人。

懷柏攥緊手,鮮血湧出,染紅地麵。疼痛讓她清醒,卻不能使幻覺消失。

鳴鸞提刀慢慢走過來,黑色的衣袍搖曳,鬢邊的銀霜閃爍微光。懷柏抬起頭,看見雪白的刀光, 刀上紅線糾纏,好像血液流淌。

這是把很美的刀,修長秀豔,似一個亭亭的美人。

是無雙。

懷柏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為什麼是無雙?為什麼鳴鸞手裡拿的會是無雙?

就算鳴鸞是她的心魔,但……為何是無雙?

懷柏不願細想,指間一抹幽微青光,正想把這幻影斬下。

卻見鳴鸞一偏頭,神色無辜,眼神濡慕,喚:“師尊。”

這一聲如春雷乍起,懷柏腦子轟然一聲,手懸在半空,卻無法狠心施法。

鳴鸞身上的傷痕消退,露出姣好如花的麵容,裙擺上血色漸漸滴落,鬢角的白發換成青絲。她看著懷柏,眼中是熟悉的信任與依賴,鳳眸濕潤含情,像雪間的溪流,山澗的小鹿。

師尊。

師尊、師尊。

懷柏知道這是幻影,手卻哆嗦著,心裡想著再多看一眼。

這幻影變化萬千,時而化作月下抱劍的少女,濕發垂在兩側,軟軟地說著喜歡師尊。

時而名花初成,自雪夜戴刀而歸,拂去肩頭一兩點雪屑,身上浸染一段清冷的梅香。

時而坐在夕陽裡,望著連綿青山,絢爛霓霞,癡癡等候;

時而踏花而歸,兩眼彎彎,畢恭畢敬,步步緊逼,溫良恭謹,大膽犯上。

這少女以癡心織羅,用色相誘惑,在漫漫的時光裡,耐心編製一張名為情字的大網。然後不動聲色地看著獵物懵懂無知地走入其中,被緊緊束縛,從此深陷,不得解脫。

然而最後,她卻終於露出猙獰的本相,眼瞳滴血,唇色猩紅,笑容猙獰又絕情,奪去她的一切,將她鎖在三百年的愧疚痛苦中,再笑著說——

“師尊,這是你欠我,這總是你欠我……”

“餘生,你隻要痛苦就好了。”

懷柏眼前一片猩紅,青衣飄揚,雲中猛地出鞘,星河般的劍光照亮黑暗的洞府。

一揮劍,鏡花水月碎開,腳下螢火點點,是流光的碎片。

然而那心魔還未肯罷休,一時變作白衣少女,癡癡喚她師尊,一時又化為黑衣血魔,笑容盈盈,滿手血腥。

懷柏在惶惶然中揮劍,洞穴裡劍痕交錯,銀光爍爍,熠熠生輝,照得她的臉明滅不定,似喜似悲。

劍來劍去,似螢火搖曳,白雨連珠。幻影倏忽消失,又陡然出現在另一個角落,口吐聒噪碎語,麵帶可恨笑靨,讓她心火騰騰,燒得眼尾赤紅,那連綿不絕的恨意裡,卻滋生出一種莫名的滋味。

愛恨交加。

心好像在冰與火之間輾轉煎熬。

她不由暴怒,咬碎一口銀牙,咽下滿嘴血腥,揮劍毫無章法,胡亂刺去。

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她?三百年還不夠嗎?奪走她的驕傲與尊嚴,這還不夠嗎?她做錯了什麼,欠下了什麼,要被這樣欺騙、被這樣對待。

劍如冷電,眨眼便至。

心魔狡黠,馬上變作佩玉的模樣,白衣上暈開大片血跡,一雙鳳眸泫然欲泣,“師尊,你要殺了我嗎?”

懷柏閉上了眼睛,“可你不是佩玉。”

雲中穿透岩石,狠狠紮在其上。

懷柏再一睜眼,腳下升起茫茫血霧,她攥緊手中寶劍,雲中寒光凜冽,足以斬殺一切邪祟。

可是等血霧散儘,卻並非什麼魑魅魍魎,猙獰惡鬼,反而是一副旖旎至極的畫麵。

流光幻影徐徐鋪開,把幽暗的洞窟,變作紅燭高燒的喜房。

雕花窗開著,幾朵桃花隨風悠悠飄了進來。

紅色嫁衣胡亂疊在地上,無雙與雲中抵在床頭,微微震動。

床上的流蘇,也在顫動。

懷柏怔怔地看著。

軟塌之上交疊兩道人影,紅紗羅幕重重,一隻汗濕的手自紗間伸出,攥緊繡著鴛鴦的錦被。

玉指纖纖,纏繞著一縷青絲。

“師尊……師尊……”少女眼裡水霧蒙蒙,聲音酥酥軟軟,“彆這樣……我受不住。”

她輕輕喘著氣,麵色緋紅,被欺負得狠了,發出小貓一樣嗚咽之聲。手再次攥緊,紅被皺得像紙一般。

“師尊……緩一緩,好不好?”

她雙目含淚,蔫蔫軟軟,抬起手仿佛想反抗,又無力地垂了下來,哀求道:“師尊,緩一緩,好不好?”

懷柏麵色通紅,心裡又酸又甜,又麻又癢,像是有隻貓兒,一下一下亂撓著爪子。

雲中握在手中,劍尖顫顫,白光亂晃,像一片月光在屋裡遊動。

少女嗚咽一聲,身子發顫,手猛地一緊,又緩緩鬆開,烏發自她指尖滑落,垂在地上。

紅紗帳裡傳來綿軟的哭聲,她委委屈屈地啜泣著,淚珠子掛在睫毛上,白玉的身子染上一層粉霞,雙手環住另一人的頸,邊哭邊喚道:“最喜歡師尊了。”

窗外,滿樹桃花盛開,粲然如天邊雲霞。

懷柏身子巨震,雲中劃破桃花,幻境碎成兩半,幻境中的兩人化作飛灰消散。

洞府重新變得黑暗,寂靜無比,隻有滴水之聲,和略重的呼吸聲。

懷柏倚著石壁,微微顫抖,臉上又燙又紅,眼裡水霧蒙蒙。雲中飛回鞘中,心魔也一時不見蹤影,隻有她,對著一汪寒潭,心卻好像在沸騰焰海。

明明隻是幻影,是心魔的手段,她卻也不由自已,心動無比。

想像幻境中一般,把那少女逼得眼淚連連,輕聲喘息,想親吻這一抔霜雪,把她親得哼哼唧唧,綿綿軟軟,把她暖成一攤春水,芙蓉落淚,想逼她哭泣,逼她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