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我原諒你(1 / 2)

() 佩玉卻哭了起來。

她細弱地哽咽著, 輕輕顫動肩膀, 眼圈通紅。

懷柏心疼得厲害,“怎麼哭了?”

佩玉搖了搖頭, 淚水像珍珠滾落,“我不要師尊和我承擔……師尊這麼好……”

這樣好的師尊, 應該坐在雲端, 讓眾人仰望,而不是和自己一樣, 墮入地獄受罰。

懷柏輕輕歎了口氣, 湊近一些,在她耳邊說道:“我們是道侶,本該一起承擔,何況, ”她微微笑起來, 眼中透出柔和的光,像是月下的大海, 隨風泛起銀色的微瀾, “我愛你啊。”

佩玉腦中轟隆一聲,心裡像是炸開了千萬朵的花。

她的唇囁嚅著,說不出一句話,隻能緊緊抱住懷柏,哭聲越來越大。

懷柏一句一句說著情話,聲音輕柔,想撫去少女身上的傷痛, 想把自己的心剖給她看。

“明日、明日,師尊不要出麵了,”佩玉揩去眼角的淚,低聲道:“我犯下了錯,我去償還她。”

懷柏按住她的手,極緩地搖了搖頭。

佩玉眼裡又漫上一層霧氣,“師尊,你不能和我一起,你是仙門的希望。”

懷柏柔聲道:“可你是我的希望。”

佩玉心裡又好像開出來了無數朵的花,又好像春風拂過,渾身酥麻。

懷柏走到窗前,負手望著寒夜,“我說過,我是一個自私的人。”

這仙門,不缺她這一個守閒峰主,但佩玉的世界,不能沒有師尊。

無論如何,她不會辜負佩玉,再也不會了。

佩玉怔怔看了她半晌,“師尊,我還有一事想做。”

懷柏側過身子,“是歲寒嗎?”

佩玉握緊無雙,點了點頭,前生今世,該有個了斷。

懷柏道:“我聽說,從柳環顧房中找到她時,她便已經瘋了,現在她在弟子居中。留著她的性命也無用,不如就此了斷,也放自己一個痛快。”

佩玉問:“師尊,你不勸我……”

懷柏笑容溫和,“我說過,善良,隻要留給值得的人,”她轉過身,本想陪佩玉去一趟,瞥見少女神情忐忑,醒悟過來,徒弟並不想當著自己的麵殺人,於是隻說:“去吧。”

一夜風雨急,佩玉走在雨中,白衣高高揚起,刀上的穗子頻頻擺動。

她此行,是為了殺人,也是給自己一個解脫。

弟子居裡點著盞孤燈,照顧歲寒的弟子早回房休息,床榻上的女人,瘦若枯柴,神情癡呆。

佩玉推開了門,凝視歲寒的麵容。這人已形容枯槁,不成人樣,雙目俱盲。

從前的愛恨俱成幻影,佩玉手起刀落,白壁濺上一道鮮麗的血痕,緊接著把手放在歲寒屍體上,拽出神誌不清的魂魄,捏成灰燼。

都過去了。

雪亮的刀刃從血肉中抽出,像是一輪血月在黑暗裡升起。

佩玉推開門,長風灌滿她的白袍,她望了眼森冷的天空,隻身走入疾風驟雨中。

豔刀如血月,人頭作酒杯,隻身赴盛宴,飲儘仇讎血。

她當年不肯給歲寒一個痛快,也是不肯給自己一個痛快。

不願原諒過去那個天真到愚蠢,葬送孤山的自己,不願從充滿血腥仇恨的往事中走出。

她一直把自己困在仇恨的牢籠中。

長夜漫漫,風雨淒寒,白衣早被打濕,滴答滴著水。

四周都是冰冷的,可佩玉的心中卻拂過一陣春風,百花齊放,暖意濃濃。

她曾深切而無望地恨過這個人間,眼裡含滿血色,殺人如麻,血債滔天。

她曾被這個世界拋棄,也曾瘋狂地報複整個世界。

她的心中,曾經是一片冰封,蒼涼又冷寂。

但是這一世,一切都有了不同。

血霧中懷柏的聲音,像是春風拂過,吹來第一粒飽含著愛的種子,而後是師兄師姐無微不至的照拂,孤山長輩憐惜與疼愛,同輩好友的維護與信任……

種種,皆如和風、如暖陽、如春雨,把她荒蕪的心田,澆灌成一片燦爛花海。

讓她的心裡充滿了愛。

直到懷柏與她神識相通,知道她所有的罪惡與苦楚後,說出的那句“我心慕你”後,佩玉心裡的所有花次第開放,終成姹紫嫣紅。她在此刻,終於獲得救贖與新生。

夜雨冰涼,無邊黑暗,曾經能激起她陰鬱的景色,此刻在她看來,卻是彆有一番趣味。

她提著一把滴血的刀,看著這場傾盆夜雨,輕聲說:“我原諒你。”

她原諒這個人間,原諒這個仙門,原諒所有傷害過她的人。

她原諒她自己。

佩玉把無雙收回鞘中,抬手接住雨水,嘴角漸漸勾起了笑,“我愛你。”

懷柏撐傘立在雨中,靜靜望著她。

兩人對視著,不約而同,相視一笑,佩玉腳步加快,最後小跑起來,伸手投入懷柏的懷中,“師尊,我愛你。”愛所有的人,愛這個讓她痛恨的人間。

她彎著眼眸,真正笑了起來,笑容天真爛漫,像是前生無憂無慮的少女。

雷聲滾滾,電蛇在雲中蜿蜒,風更疾,雨更驟,草木被壓折了頭,彎了腰。

然而雨水沁入泥中,孕育著沉默的力量,待到這場暴風雨停歇,它們又將重新挺立,變得更加生機勃勃。雲開雨霽,陽光破開烏雲灑向人間的那一刻,草木蔥鬱,樹葉碧綠如油,所有的花苞漸漸綻開。

佩玉心想,那必定是一個美麗無比的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