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風華有些驚訝,“你知道了?”
這無疑是對銀屏話的一句肯定,趙簡一垂著頭,心裡百感交集。
“我和他交集不多。”丁風華認真回答:“過去很多年,我也記不太清,他和你師尊交好。”
趙簡一低聲道:“多謝。”
丁風華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又停住了,隻說:“你進去吧。”
丹霞宮內一片晦暗,長明的燭火不知為何沒有點燃。
寧宵坐在大殿之上,手撐著頭,閉目養神,神情蒼白而疲倦。
趙簡一靜靜地立著,不敢出聲打攪。
過了會,寧宵才睜眼,“想起過去了?”
趙簡一搖搖頭,張了張口,又不知自己該問什麼。許多的問題壓在心中,等可以發問時,他又踟躕了。
寧宵坐直了身子,自顧自說起來,“三百年前,小柏在時陵失去了她三位至交好友。”
趙簡一麵色變了變。
“其中一個,叫做鶴青,是當年墨門最出類拔萃的弟子,若無意外,他此刻應是墨門的巨子。”
趙簡一垂著眸,右手上的戒指黝黑,像是背負黑夜,不知怎麼,他想起了那名贈予這枚戒指的年輕人,“那夜您帶我見的人是誰?”
寧宵麵上沒有悲喜,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是現任墨門巨子,容長燭。”
“我以前認識他嗎?”
寧宵微微頷首。
趙簡一道:“我一見他,就覺得眼熟,原來是前生……他向我要一個偃甲……”
堂堂墨門巨子,還會缺偃甲?
寧宵道:“不過求個道心圓滿。”
正如他心中的缺憾一直是幼時做錯選擇,導致妹妹身亡,容長燭的缺憾,是沒有等到一個人,沒有收到承諾中的偃甲。
趙簡一:“我想再見見他。”
寧宵問:“以什麼身份?鶴青,還是趙簡一?”
趙簡一默然,不知如何回答。
寧宵站了起來,鶴氅滑落在地,雪白的裡衣上隱有血色滲出,“其實長燭早已替你做好了選擇。”
趙簡一瞥見那點淡緋,大驚:“您的身體?”
“無妨,舊傷而已。”寧宵撐著椅背,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神色複雜,“當年你們轉世,小柏通知顯城,長燭趕到後,將你托付給了她。”
趙簡一喃喃:“為何?”
“你是一個天才的偃師,俗世人情,種種紛爭,會誤了你的道途。”
容長燭早已替鶴青做了抉擇。
三百年前前,聽到接任巨子之位後,鶴青微微一蹙眉,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抗拒,站在一旁的師弟,卻已經記在心裡——一切都早已注定。
顯城可以有彆的巨子,人間卻再不會有這樣無雙的偃師。
寧宵望著眼前少年,想起摯友的話,不禁露出了微笑,“這一世,你隻做自己便好了。”
趙簡一慢慢道:“我以前看的那些偃甲書,學的偃術……”
寧宵點了點頭,“都是顯城送來的。”畢竟孤山於偃甲上並不擅長。
過了會,他無奈道:“不必難過。”
趙簡一雙肩微顫,張口才聽出自己聲音中的哽咽,“我想去見見他。”
寧宵溫和地笑著,“總是能相逢的,不必急在一時,長燭要事纏身,你一去,就要給他添亂了。”
“我……”趙簡一心亂如麻。
寧宵道:“仙魔大戰在即,不知會連累多少百姓,我讓弟子將山下百姓護送去西土,你也去幫幫忙吧。”
趙簡一:“是。”
山下小鎮,羽衣弟子來來往往,鎮口停著許多輛車馬。
一陣風吹來,有點涼。
明明是夏日,卻有些秋天的蕭索之意。
趙簡一魂不守舍地在街上走著,沒有找到洛秋聲,看了一塊牌匾時,他停下了腳步,猶豫片刻,推門而入。
飯館冷冷清清,隻有一桌有生意,坐著的還是熟人。
趙簡一走近,愣愣問:“你們……”
桌上飯菜已涼,卻沒有被動過,隻是酒壺已經空了好幾壺。
盛濟站起來,“我們以前常來此處,”他回頭看了眼醉倒在桌上的少女,“千寒宮已傳來書信,風雨在即,讓她回去接任宮主之位,我在此為她踐行。”
如若放在以前,這裡坐著的應是四人。
幾碟熱菜,幾杯小酒,便澆浮生半日愁。
如今隻剩他們兩人對飲,一切都索然無味,隻餘蒼涼。
“趙師兄,既然來了,便也喝一杯吧,我讓老板把菜熱熱。”
趙簡一道:“不用了,讓他再上幾壺酒吧。對了,老板他們還不走嗎?”
盛濟:“老板娘已懷胎九月,生產在即,不便行動,等她平安生產再離開。”
趙簡一翻出長生鎖,銀色的小鎖,正麵刻著“百歲”,反麵刻著“平安”。
百歲平安。
他笑了笑,“老板取好名字沒有?”
盛濟替他倒了一杯酒,“隻想了個小名,叫做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