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起, 阿玉就不住的在歎氣。是, 這裡是明朝沒錯, 他這身份是錦衣衛也沒錯, 可問題是,親, 他來到的居然是錦衣衛威名最弱的萬曆年間, 更重要的是, 這還是萬曆十年7月末, 張居正剛死的時候。
天啊,雖說他也沒指望去那錦衣衛一手遮天的地方混, 可你也彆讓他來這會兒啊,眼見著張居正沒了,一條鞭法即將嗝屁, 這整個國家將重新陷入沒錢的泥藻, 後頭還有萬曆三大征在線等,這日子可怎麼過?
還有那個今年據說就會接手錦衣衛的劉守有,不說人怎麼滴, 能把這麼一個牛掰哄哄的機構弄到最後屈居東廠之下, 這本事就很說明問題了,在這樣的人手下乾活,他能有什麼好?
這麼一想,阿玉就覺得自己這嘴巴有點發苦,萬曆絕對是大明在位時間的皇帝,足足有四十八年, 而如今是萬曆十年,也就是說他在這個時代的一輩子,那就是。。。直接和萬曆耗上了?而且還基本是貫穿整個萬曆時期?三十年啊,也就是他能活到萬曆四十年,你說這以後的日子。。。牙疼。
“阿玉,阿玉,在嗎?我進來了啊。”
“唉,進來。”
“怎麼樣,補名的事兒辦好了嗎?”
“辦好了。”
“那就好,雖說如今你年紀不到,可這不是正好守孝嗎,等著出了孝,你也滿了十五了,正好能替上你爹的差事,也算是有了營生,不至於沒了錦衣世家的名頭。”
是了,還有這個問題,在阿玉過了一世高官厚祿的日子之後,他重新回到了底層,成了一個剛失去父親的錦衣衛的孤兒,一個年紀才十二歲的孤兒,至於為什麼是底層?嗬嗬,這門口喊人,他在裡屋都能聽見,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好嗎。
一個四合院,倒座還是後來加蓋的那種四合院,就是他的家。雖然也算的上是磚瓦的好房子,可隻要張眼睛的一看就知道這房子年頭不短了,牆上的白灰都已經開始發黑發黃,剝落大半了,你說這是怎麼樣的人家?
進門來的是隔壁人家的小子,和阿玉差不多大,屬於從小一起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夥伴,同樣也是錦衣衛家的孩子。是的,這一片都是錦衣衛人家,從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就和人家清朝八旗一般,給十二位的人都劃片居住了,嗯,或者說是清朝學的明朝?反正就是哪個意思。
甚至因為錦衣衛衙門眾多,比如幾乎另算的殿前司(儀仗隊),皇城司(看皇城的),和北鎮撫司(外勤執行),南鎮撫司(內勤情報),經曆司(辦公室文員),甚至各種附庸等隊伍各司其職,所以也分了片居住,好方便各個百戶什麼的管束。像是阿玉他們家這一片,就是屬於北鎮撫司的,隻是他爹當初因為錦衣衛人員日益龐大,補缺的艱難,所以最終做了暗探的活,檔案什麼的,就給劃到了南鎮撫司。。。這個以後再說啊!
咦,你們不知道錦衣衛暗探?你當萬曆年間那幾場大仗是怎麼勝的?你當這錦衣衛為什麼會這麼多人的?不就是有不少都外派到了草原,朝鮮這樣的地方嗎?一條條暗線,連起來給這個國家提供了多少外頭的消息啊!真說起來,這錦衣衛,那絕對是屬於我們最早的國安工作者,在為國出力上絕對流血流汗,隻是這些因為屬於暗線的工作,從沒有昭示天下,又有文人大肆抨擊這對內的部分,這名聲才會那麼臭的好不。
在對待錦衣衛的問題上,阿玉覺得,自己作為一個曾執掌過一國重擔的高等貴族,那還是有資格說幾句公道話的。從春秋戰國開始,這所謂的間諜就從沒有少過,各國君主也從沒有放棄過掌控一個秘密力量的權利,秦朝有黑冰台,唐太宗也有百騎司,最多隻是沒有大明的老朱家乾的這麼敞亮而已。
至於有些人說什麼這是皇帝□□的刀?親,封建皇朝,被集體收養,培養的孤兒們,不效忠皇帝,你讓他效忠誰?準備造反嗎?錦衣世家,世代為皇帝鷹犬,這已經延續了幾百年,都成慣例了好不。對錦衣衛來說,已經不是什麼鷹犬的問題了,而是工作的問題,生存的問題,家傳職業的問題。
哦,扯的有點遠,咱們這會兒不是給錦衣衛翻案的檔口,也不是普及知識的時候,繼續說阿玉。阿玉爹當暗探那這工作危險程度很是不小,一般不是熱血上頭就是沒法子,一般真心沒人乾。看看,這不是,乾了不到五年,人就沒了,具體怎麼沒的還不好說,因為涉及到國家機密,屍體也沒能帶回來,就同僚過來說了一聲,帶回來一樣遺物,這後頭沒了。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比如他奶,於是,這邊剛知道爹死了,那頭奶奶也沒了,早年喪母的阿玉徹底成了孤兒。若非錦衣衛本身製度不錯,有個父死子繼的政策,有戰死的撫恤金可以指望,估計隔壁人家都該幫著找牙子來賣房子了。
不過在怎麼政策不錯,孤兒就是孤兒,這是沒法子改變的。所以嘍,隔壁幾個交好的人家自然而然就起了同情心,想要幫著照顧一二,遠親近鄰嘛,這一代都是老鄰居,都是幾代人的交情了,關鍵時候還是挺給力的。再說了,這錦衣衛好歹也是十二衛之一,是武人,講究的那就是個同袍之誼,哪怕是為了義氣,也不能人走茶涼,撒手不管對。
為此,周圍的鄰裡都挺熱情,今天你來看看,明天我送點吃的,後天某家來喊吃飯,這樣的情分說實話,阿玉那是真的,很久沒有感受過了。剛過來的時候差點沒反應過來。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人關心自己,阿玉心下也是高興的,對照一下以前當乞丐的日子,那真是。。。
“先這麼著,我爹才過了百日,還有兩年多呢,誰知道會怎麼樣。到時候隻要不至於讓我沒個出路,我就謝天謝地了。對了,你怎麼這會兒來了?你爹沒喊你練武?”
“哦,我娘做好飯了,讓我來喊你吃飯。今兒是分活的時候,我爹卸了差事就去了百戶那裡,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說話間,這自來熟的小子已經在一遍坐下了,順手還拿起了一邊阿玉整理好的竹條,幫著清理毛刺,那動作一看就知道,在家絕對沒少乾活。(恩?北方沒有竹子?事實上曾經北方真的有,想想秦嶺能有大熊貓,能有長毛象,你就該知道,一切皆有可能)
“不用那麼麻煩,我自己能弄著吃。”
“吃什麼啊,你爹留下的銀子,這些日子花的差不多了,喪葬銀子,撫恤銀子什麼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來,到你手裡又能剩幾個。唉,到你能領糧餉還有那麼久呢,如今能省一點是一點。”
即使是錦衣衛人家,也不是一定就凶神惡煞的,看看,這鄰裡之情,同僚之情和尋常的普通百姓又有什麼區彆?
“我身上到底帶著孝呢,還是兩重。。。對了,鐵虎,你看我這篾匠做的怎麼樣?能賣錢不?”
兩重孝有多晦氣,這對於一個常年在古代生活的人來說,那是相當清楚的。彆人熱情,憐惜,可他卻不能不懂事兒,不知道分寸,特彆是人家還有老人的情況下。若是真的因為他,這隔壁人家老人心裡有了隔楞,家裡人不和,那他豈不是害了人家?還不如就這樣,大家相互體諒幾分呢。反正這所謂的不好過,放到阿玉身上,他還真是不愁。
不說如今這手裡的篾匠活能換多少銀錢,就是其他的活計他會的也絕對不少,隨便一個拿出來,那就絕對不會換不了錢。這個讀者心裡都有數的對。
此外,早在穿過來的第一時間,他除了整理記憶,就已經下意識的將這個院子裡的所有屋子都檢查了一遍,不說彆的東西,就是這繡春刀,弓箭,皮甲等一應物件就絕對讓阿玉信心滿滿了。隻要過了最初的三個月,過了父親和奶奶兩重熱孝,他就可以走出去,去山裡采藥打獵,換取銀錢吃食。若非守孝期間要吃素什麼的,他這日子過得絕對比以前大部分穿越的初期好的多。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出身在武人家其實好處還是不少的對。
“你這不是都要過百日了嘛,還那麼忌諱乾啥?”
“行了,少說幾句,你若真是想幫我,這樣,我做完了東西,你幫著賣怎麼樣?免得帶著孝人家不讓我進鋪子。”
“這有什麼可說的,本就該是我的事兒。對了,他們說了那燒埋銀子的事兒沒?”
“隻說讓我等著,畢竟是死在了外頭,上頭估計還要在核實一下。放心,即使那邊再克扣,總不會一點不給,好歹這麼些人看著呢,規矩總要顧忌點的,不然以後誰給他們賣命?”
“這到也是。咦,阿玉,你這手藝比以前好了不少啊,看看這東西做的,哪裡還像是個提籃,我瞧著都快能放多寶閣了。”
“瞎說,不過這東西。。。若是上一層紅漆,估計確實能賣的價錢高些,街市口飯莊那紅漆提籃,我記得他們掌櫃的說,買來的時候可是花了300文,都趕得上紅油方桌的價了。”
“嘿,這明打明能多這麼些錢,你。。。是不是不夠錢買紅漆?早說啊。。。這樣,我這裡還有十文,先給你,你算算,夠不夠買點來?若是不成,我問我奶要去,你這些竹子才幾個錢?手藝能算幾個錢?就那點紅漆,哪怕是要30個錢呢,那也是十倍的利。”
彆看這鐵虎一臉的憨厚,滿身的粗糙,不用第二眼就能讓人知道是個武人漢子,可這心眼卻絕對不出粗。算起賬來更是利索的比剛進鋪子當夥計的小子都快幾分。對於什麼利潤更是敏感的很。
這或許也能算是錦衣衛特色的一種,作為底層的錦衣衛,除了出公差什麼的,一般每隔上十天半個月的就要輪一次差,或是當個巡街收好處費的,或是在各個衙門做監聽的,此外作為天子親衛,為了維護皇帝都城的威嚴,連著城管的事兒也一並要兼著,這需要掌握的技能不是一點兩點啊。如此一來,耳聰目明,伸手靈活都已經不能展現出強大的競爭力了,怎麼給小團體搞到小福利什麼的,才是出頭的關鍵。
恩,順帶說一句,阿玉爹就是不會要錢所以出不了頭。。。
“什麼啊,我難不成連一二百個錢都沒了?若是那樣,這幾日早就餓死了,是時間,這東西耗費的時間太長,沒有一個月,都出不來,你說,有這功夫,我乾什麼不好?乾什麼不能來錢?”
阿玉覺得,他若是不趕緊的將後麵的話說出來,那鐵虎都能直接將他拖著往外頭走了。好在說話夠及時,堪堪的保住了自己熱孝不出門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