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2 / 2)

黃靜盈頓住步子,忍了又忍,總算忍住沒有與她爭辯,到門口時,夫婿張玖迎上來,向她身後望了一望:“怎麼就你一個人?侯夫人呢,要不要我進去拜望一下?”

“算了,家裡事情亂,這時候伯母也沒心思應酬你。”黃靜盈拉著他往外走,“深更半夜的,你怎麼趕來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也知道是深更半夜呀,”張玖笑著握住她的手,“你大晚上跑出來一直不回去,我怎麼能夠放心?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這麼著急把你叫出來。”

黃靜盈本不想說,然而轉念一想,和離這事瞞不住,隻怕明天一早就要傳得滿城風雨:“阿薑跟沈浮和離了。”

“什麼?”張玖大吃一驚,“這是怎麼說?好好的,和離做什麼?那可是當朝丞相啊,上哪兒再去找這樣的夫婿?”

黃靜盈聽著不順耳,橫他一眼:“你這話說的,丞相怎麼了?丞相就一定是良人嗎?沈浮那般欺負人,阿薑怎麼不能跟他和離?””

“罷罷罷,我不跟你吵。”張玖笑著笑著,突然想起來,臉色一變,“你這個爆炭脾氣,該不會幫著薑家跟沈浮吵鬨了吧?”

“吵了,”黃靜盈想著薑知意眼下不知在哪裡,不知什麼情形,心裡一陣難過,“阿薑她好苦。”

“啊喲我的姑奶奶,還管什麼彆人苦不苦的?你夫婿我就要苦死了!”張玖哭喪著臉,“我候補兩年多了,眼看著事情有點指望,你倒好,你把沈浮給得罪了!完了完了,這下我也不指望補上了!”

黃靜盈知道他的心事,他科舉無望,靠著祖蔭在工部掛了個名,等著放實缺已經等了兩年,若是沈浮記仇作梗,這個實缺就怕要飛了。黃靜盈想了想:“大丈夫行得正走的直,就算丟了差事,該說的話也得說。”

況且她冷眼看著,沈浮雖然種種不近人情,但在公事上,倒不像是個會挾私報複的人。

張玖唉聲歎氣起來,黃靜盈勸了幾句沒勸住,瞧見道邊幾個人打著燈籠往前走,中間一個卻像是林正聲,叫停車子一看,果然是林正聲,連忙招呼:“林太醫,這是要去哪裡?”

林正聲上前見禮:“沈相命我與恩師去侯府為夫人診治。”

“誰要他貓哭耗子假慈悲!”黃靜盈沉著臉,想起薑知意,心裡又是一陣難過,“她還沒回去,要麼你先去侯府等等吧。”

車子起行,張玖問道:“你跟林正聲還挺熟?”

黃靜盈隨口說道:“為著給阿薑瞧病,請過他幾次。”

許久,張玖幽幽說道:“你還是留神些吧,彆為了外人,把你夫婿的前程搭進去。”

“你可真是,這麼怕事。”黃靜盈嬌嗔著,探頭向外一看,燈籠引著林正聲一行人往侯府去了,也不知薑知意何時才能回去,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

薑知意在沉睡中。

就好像長途跋涉了很久,得不到休息,得不到寬慰,累得連一根頭發絲兒都不想動,隻想長長久久,安安靜靜地睡下去。

可意識又在模糊中帶了點清醒,模糊聽見有人在問:“她怎麼還不醒?”

這聲音很急,還帶著繃緊了的顫抖,薑知意認出了是薑雲滄,她想告訴哥哥自己隻是睡著了,想讓哥哥彆著急,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意識越來越散漫,過去與現在交雜著,淩亂從腦中劃過。

洞房花燭,蓋頭揭開,她羞澀地笑著,迎上沈浮冰冷的眼,他丟下蓋頭,轉身離開。

新婚三朝,他一直宿在書房,一次也不曾進過她的房,回門時母親問她怎麼樣,她忍著酸澀,說沈浮待她很好。

他還是不肯進她的房,相見時連話也沒有一句,趙氏開始罵她沒用,罵她留不住男人,她背地裡抹眼淚,看見沈浮依舊是笑臉相迎,誰知那天夜裡,他來了。

他還是沒有碰她,床很大,兩個人各睡一邊,她不敢往他身邊靠,又怕羞不敢睡,隻好拚命找話題跟他說,偶爾偷偷看一眼,發現他閉著眼睛聽著,嘴角揚起,眼梢垂下,似喜又似悲。

他們就這樣過了很久,久到她已經習慣了每天夜裡各自睡在床的一側,熄了燈低聲說話,她總有很多事跟他說,慢慢的,他偶爾也回應她一兩句,她很想問問他還記不記得她,還記不記得八年前的事,她猶豫了很多天,終於鼓足勇氣問他,還記不記得從前見過我?

許久,聽見他淡漠的聲音,記得。

他明明記得,卻並不像八年前那麼待她了。薑知意心裡發著苦,失望又失落,才明白同樣的經曆,原來並不能讓身處其中的兩個人生出同樣的情意。

秋天到了,她從山裡移栽過來的野菊開了,她剪下頭一茬花骨朵給他做了桑菊香囊,石青湖絲的袋子,銀線鎖邊,那天夜裡下了雨,很冷,她睡迷糊了不小心擠進他懷裡,他抱住了她。

她以為他們要好了,可第二天一早,他送來了避子湯。

避子湯,又酸又苦的味道,可真是難喝啊。薑知意仿佛又聞到了那令人厭惡的氣味,想要躲開,可怎麼也醒不過來,極力掙紮中,又聽見了哥哥的聲音:“她再不醒,我要你的命!”

還有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薑將軍好大的威風,沒有脈案不知情況,你就是殺了老夫,老夫也沒法醫!”

哥哥又跟人吵架了,每次碰到她的事,哥哥總是格外容易與人起爭執,小時候誰家小孩若是敢欺負她,哥哥必定要幾倍討回來,當年她堅持要嫁給沈浮時,哥哥更是憤怒,差點找沈浮拚命。

是她錯了,她真該聽哥哥的話啊。

帶著繭子的大手撫著她的額頭,哥哥耳邊在喚她的名字,薑知意很想叫一聲哥哥,很想告訴哥哥自己沒事,可眼皮沉得很,任憑她怎麼努力也睜不開。

恍惚中,又聽見先前那男人的聲音:“我想起來了,朱太醫似乎前陣子才給令妹診過脈,你快讓人去找他來,一同參詳參詳。”

哥哥駁回去了:“朱正是沈浮的走狗,不要他!”

太醫朱正,沈浮的心腹,那落子湯就是他備下的吧?大夫本來是該救人性命的,如今,卻幫著沈浮來殺她的孩子。

是誰告訴她沈浮會給她落子湯?對了,是那個醫女,白蘇。

她軟軟款款地從階下的陰影走出來,她說院門從外頭鎖著呢,夫人出不去的,她扶著她回了臥房,她悄悄告訴她沈浮已經備好了落子湯,她帶著笑問她,夫人,你敢不敢信我一次?

她跟長姐真的好像啊,可細看還是不一樣的,長姐是溫柔寬容的,白蘇是聰明狡黠的,長姐目光清澈,白蘇卻總是微微低眼,又從眼梢處忽地瞟人一眼,分明是清麗的容貌,這麼一瞟,便有了煙視媚行的味道。

她並不信她,然而那種境況,她沒什麼選擇。沈浮不會讓她留下孩子,更不會讓她帶著孩子和離,就算她種種僥幸都躲過了,趙氏也不會讓她獨自擁有這個孩子。

這個世道,女人要想按著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可真是艱難啊。白蘇這麼說著,圓而媚的眼睛瞟著窗外,帶著笑歎口氣,夫人應該信我一次。

她不信她,但她做出了選擇。她得賭一把,賭輸了,無非和不賭一樣,賭贏了,她就能護住她的孩子。

“落子湯是不是朱太醫備下的?”男人在問,“如果是他,將軍最好還是找他來,解鈴還須係鈴人。”

薑雲滄的聲音:“多半是這狗賊,我去找他!”

他跑出去幾步,猛地又折回來,握住薑知意的手。手是暖的,沒什麼力氣,軟軟地落在他手心。眼梢熱得厲害,薑雲滄感到恐懼,兩年前他失去過她一次,兩年後,他不能再失去她,便是殺到鬼門關上,也要搶她回來!

薑雲滄拿起薑知意的手,在臉上貼了貼:“意意彆怕,等我。”

薑知意聽見了,她醒不過來,急得幾乎要哭。哥哥彆去,彆丟下我啊,哥哥,那落子湯,不是朱正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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