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1 / 2)

“阿姐,要麼就在這裡坐一會兒吧?”黃紀彥道。

他望著眼前迥異於城中的景致,背後是衍翠山的一脈,沿著圍牆逶迤拖過,麵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地,草剛剛修剪過,絨絨細細,像一張綠色薄毯,中間門點綴星星點點的野花,山風一吹,搖曳生姿。

林正聲交代過這些天要適當走動走到,所以他每天都會過來一會兒,陪薑知意走走看看。

“阿姐?”黃紀彥沒得到回應,轉頭問道。

薑知意回過神來:“好。”

黃紀彥先跑過檢查地麵,他記得她小時候差點踩到過蛇,至今提起來還會害怕,他拿了竹竿在修剪的很短的草地裡到處清查一遍,確定沒有什麼蛇蟲之類,這才指揮著小廝們搬了短榻、桌椅,支好遮陽的竹骨傘,小廝們退下後,輕羅幾個鋪好褥墊,擺好茶果點心等物,又點上驅蚊蠅的艾草,這才扶著薑知意在榻上坐下。

從外苑那邊的衍翠山頭看過來,山腳下這些人都小小的,精致而華美,襯著綠色琉璃一樣的芳草地,畫一般的美景。沈浮站在鬆樹背後,看見黃紀彥在給薑知意倒水,他拿著水壺先往茶盞裡倒了點水涮一涮,然後再重新倒好,雙手奉與她。

這些殷勤小意,他從來都不曾留意。沈浮抿著薄薄的唇,偏是這些浮浪少年,有心思琢磨這些。

薑知意接過茶盞,天青色的瓷盞,盛著淡淡黃色的枇杷蜜水,光是看著就已經賞心悅目,這枇杷蜜,是黃紀彥今日帶過來的:“這個蜜好香。”

“專一種的白枇杷,釀的蜜比黃色那種更甜更香,可惜就是太少,一年統共隻能得一壇子。”黃紀彥笑著,眼睛亮閃閃的,似落著星星,“阿姐喜歡的話,我讓他們多種點,明年多釀些。”

“這些就夠了,喝不了那麼多。”薑知意抿了一口,清甜潤滑,果然是上好的蜜,抬眼向他一笑,“果然很香甜。”

隔得太遠,眼傷又嚴重影響著視線,沈浮並不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從動作推斷,她大約是在笑。

從前她也總對他笑,不需要給她倒水,不需要他像黃紀彥一樣殷勤小意,她自然會對他笑。沈浮下意識地揪著鬆樹尖針似的葉子,有句俗話說身在福中不知福,最俗的話,總有最紮心的真道理。

細細的風吹著,山腳底下,日頭也不像彆的地方那麼燥,黃紀彥看著薑知意的笑臉,覺得自己心裡某個地方也在笑,他向著她又靠近些,近到能看清楚她淺綠袖子上繡著的同色暗花,他突然又意識到在這個場合靠得太近不太妥當,連忙又向後拉開點。

她喝完了水,把茶盞放在案上,黃紀彥覺得應該找點什麼事來做,什麼話來說,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看看盤子裡放著蜜餞雕梅,拿過來遞給她:“吃麼?”

薑知意拈了一顆含著,酸中帶甜,還有點極淡的鹹味,看見黃紀彥也在吃,吃得挺快,拿手接著果核,道:“有點酸,阿姐不怕酸嗎?”

薑知意隨手把接果核的盤子遞給他,又給了條帕子讓他擦手:“還行。”

沈浮看見黃紀彥接過帕子擦了手,趁勢便拿在手裡沒再還她,這讓他突然一陣壓不住的慍怒,鬆針戳著指尖,狠狠揉成了一團。

山風蕭瑟,匠人們不停歇地敲打著,沈浮品嘗著酸苦恨怒的滋味,心機深沉的青年丞相一點點明晰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情緒。

原來,他並非因為她是妻子才對她有獨占的念頭,原來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境況,他都不喜彆的男人親近她。

這大約就是,妒忌吧。

薑知意眺望著一望無際的綠草坡,黃紀彥在那邊采花,高高低低長長短短,白色的黃色的紅色的,他采了一大把拿在手裡,五彩繽紛的很是好看:“這園子什麼都好,唯獨缺了點水。”

薑知意頓了頓。從前是有水的,滿月似的一個湖,九曲縈回的步廊通到湖心亭子裡,後來,父親讓人填平了湖。

“給你。”一大束鮮花送到她麵前,黃紀彥低頭彎腰,對著她笑。

薑知意接過來嗅著,許多野花都有類似蜂蜜的甜香味兒,低著頭含笑時,聽見黃紀彥低低叫了一聲:“彆動。”

薑知意抬眼,他明朗的眉眼有一霎時靠得很近,黑黑的睫毛披著太陽的影子:“有個小蟲子。”

沈浮定定地看著。大片明亮的綠色背景裡,意氣風發的少年,溫柔明媚的女子,靠得那樣近,哪怕是他模糊的視線,哪怕是雲翳遮蔽的視線,依舊看得很清楚。

心口在疼,沈浮清楚地分辨出不是傷口的疼,而是心底的疼。

他在妒忌。

妒忌,因愛而生,因無法獨占而恨怒。

在無數此徒勞的抗拒掙紮後,沈浮終於確定,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愛著他已經和離的妻子。

是隻很小的飛蟲,針尖那麼大,黑色的一點,透明的翅膀,落在她唇邊那朵淺白的花朵上。黃紀彥湊得很近,手指對合,隻輕輕一下,捏住了。

薑知意向後讓了讓,於是他的手指與她唇隔著一點距離,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