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1 / 2)

習慣性地將手貼在肚子上,薑知意回想著方才沈浮的話。

孩子是你的,你一個人的。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你的孩子。

當初她費儘心機,冒著失去孩子的風險,才誘得他在和離書寫下這些話,如今,他竟是心甘情願要這麼做了麼?

“我看著他挺誠心的,”林凝道,“如果他真能改了,總要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好聽話誰不會說?”薑雲滄冷冷說道,“他如果真是為意意著想,怎麼會連個瘋老太太都看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讓人來鬨?指不定就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做戲給意意看。”

薑知意低著頭沒有說話。她知道不是做戲,那兩年裡她與這對母子朝夕相處,趙氏心心念念都想著生個男孫好去沈義真麵前邀功,絕不會讓這孩子歸她,而沈浮雖然狠辣無情,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伎倆,他也是不屑於做的。

“雲滄,”林凝出聲叫住薑雲滄,“你又何必如此敵視沈浮?夫妻一場,又有孩子,他能改過最好不過,你總不想讓你那可憐的小外甥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吧?”

“那種父親,不要也罷!”薑雲滄看向薑知意,“話說回來,當初沈浮做事那麼絕,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

他很是疑惑:“意意,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薑知意自那天之後,其實想過個中原委。那天沈浮說,我才知道八年前是你。那麼之前,他以為是誰?

許多零碎的線索順著那句話,慢慢串聯到一起,她與他約在山上見麵,哥哥突然趕到帶走了她,長姐跟著父親隨後趕到,幾年後,他求娶長姐。如果事實如她猜測那樣,那可真是,造化弄人。

薑知意搖搖頭:“我不知道。”

薑雲滄看著她,慢慢說道:“再看看吧。”

展眼到了六月初,趙氏果然再沒有來鬨過,薑知意時隔多日,終於見到了黃靜盈。

她帶著女兒一起來的,昔日飽滿明亮的臉龐消瘦了許多,亮晶晶的杏眼蒙上了陰霾,她沒有假手乳娘,而是親自抱著孩子,低頭看向孩子時,神色中無限慈愛。

薑知意是頭一次見歡兒,她極少有機會與這麼小的嬰孩相處,此刻看著那玲瓏的小手小腳,還有那粉妝玉琢般的小臉,隻覺得心都要化了,一時也想不起彆的,隻是眼巴巴地看著孩子:“盈姐姐,我能抱抱她嗎?”

“小心些,”黃靜盈調整一下姿勢,小心翼翼將歡兒放進她懷裡,“隻抱一下就好,千萬彆碰到你的肚子。”

薑知意覺得兩條胳膊都僵硬了,屏息凝神,像捧著稀世珍寶一般,動也不敢動地抱著,低頭看時,歡兒烏溜溜的大眼睛也正看著她,薑知意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歡兒眨眨眼,咯咯地笑出了聲。

薑知意愣了半晌,驚喜地叫道:“盈姐姐,她在對我笑呢!”

黃靜盈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歡兒喜歡你呢,她隻對喜歡的人笑。”

她很快抱走了孩子,讓歡兒小小的腦袋靠在她臂彎裡,看了眼薑知意的肚子:“我記得林太醫說,若是六月初沒事,應該就沒事了,你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這些天再沒吐過,吃飯睡覺都比從前好,而且昨天我看了看,覺得肚子也大了些呢。”薑知意一雙眼還是舍不得從歡兒身上移開,小小的嬰兒是那麼柔軟,那麼香甜,那麼讓人喜愛,她的孩子,一定也是這般吧?

黃靜盈帶著笑,輕聲道:“那就好。”

她不再說話,隻是抱著歡兒,時不時逗她笑一下,屋裡安靜得很,隻有歡兒無憂無慮的笑聲一下下響起來。

薑知意覺察到了異樣。從前見麵時,黃靜盈從不會有這麼長久的沉默,她一向都是明朗歡快的,像首曲調輕盈的曲子,現在,這曲子不再奏響了。

薑知意決定捅破這層窗戶紙:“盈姐姐,那件事……”

那天夜裡,黃父親自上門見了張玖的父母,張家連夜派人去燕子樓揪回了張玖,此後張玖便被勒令在家讀書,再不許輕易出門,整件事無聲無息地平複,在京中不曾傳揚過半個字,就好像從不曾發生過似的。

可薑知意知道,這件事情的結果大約是不隨人願的,上次黃紀彥上次來時紅著眼梢,昔日光一般的少年有了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沉鬱,他默默坐在她身邊,許久才道,阿姐,原來從前的我,全都想錯了。

黃靜盈低著頭,默默逗著孩子,沒有說話。

薑知意便也沒說話,又過一陣子,黃靜盈抬頭:“意意。”

她眼中蒙著水汽,把歡兒交給乳娘:“帶她去走廊上玩吧,小心彆曬到她。”

乳娘走後,薑知意的丫鬟也都退下,黃靜盈低垂著眼皮:“離不了。”

父母親都不許她和離,道是年輕男子難免行為浮浪,如今張玖已經知錯悔改,今後必定會加倍對她們娘兒倆好。

張家也不許他們和離,張玖的候補被打回來已經讓他們十分頭疼,若是再傳出包養女妓、與發妻和離的消息,至少三四年間,是不能指望有出身了,他們不能坐視不理。

黃紀彥是唯一支持她的,為此還挨了父親的家法,但也無濟於事。

“我嫁過去之前,張玖把屋裡的通房打發走了。”黃靜盈低聲說道。

官宦人家的子弟,未成親前屋裡放人也是常事,當初張玖主動向她說明,主動打發了人,她雖然覺得心裡有點疙瘩,但世道如此,張玖又再三保證今後隻是她一個,她信了。

“那個,輕紅,”頭一次在人前提起這個名字,黃靜盈一陣惡心,“是張玖請人吃酒時認識的。”

張玖說,吃酒是為了拉攏關係,早些補上實缺。吃了幾回,關係未見得搭上,人卻搭上了。每個月四十兩銀子的度夜資,另外的衣服頭麵吃食等物,都是張玖開支。一次次騙她說要銀子走門路,那門路,都走在了燕子樓裡。

“張家補了我嫁妝的虧空,對張玖行了家法。”

然後把張玖關在家裡,指望張玖能夠哄得她回心轉意。婆婆提醒她趁這段時間懷個男孩,母親說的更直白,生下男孩才能徹底站住腳跟,才能防住張玖以無子為借口納妾收房,可她不想這樣,她看見張玖就覺得惡心,再沒讓他近過身。

“最要命的,是歡兒。”

她不是沒有鬨過,回娘家時她甚至以死相逼,可家裡也沒有辦法,因為歡兒她帶不走。張家不會把歡兒給她,自己和孩子,她隻能選一樣,她隻能選孩子。

“意意,”黃靜盈淡淡地笑著,“我真沒用。”薑知意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世道種種不堪不公,在她打算和離之時就已經細細想過,但她是幸運的,父親支持她和離,哥哥甚至擔著罷職的罪責千裡迢迢趕回來為她做主,她僥幸脫離苦海,而黃靜盈,卻還在裡麵苦苦掙紮。

“盈姐姐,”薑知意輕輕摟住黃靜盈,在從前,都是黃靜盈摟著她的,“我們再想辦法,肯定會有辦法的,無論什麼時候,我都與你一道。”

黃靜盈驀地想起,這是當初她向她求助時,她跟她說的話,萬沒想到此時又從她口中說出,心裡百感交集,含著眼淚笑著點頭:“好,我們一道。”

她擦掉眼淚:“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彆的先都不管,先得把錢抓到手裡。”

張玖是不是悔改她不在乎,但她得看好嫁妝,再不能任由張玖揮霍。沒錢,張玖隻能蹲在家裡,沒法子去乾那些惡心的事,沒錢,張玖就算想納妾收房,也得看她的臉色,她不同意,張玖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把錢抓在手裡,等歡兒大點,再想辦法。

“好,”薑知意摟著她,輕輕拍撫著,“我哥新給我物色了幾個能乾的掌櫃和大夥計,我還沒當麵試過,改日我們一道試試,看看放在哪裡合用。”

黃靜盈點點頭,笑了下:“從前那些鋪子都不曾上心經營,如今得上心起來了,畢竟這些,說不定以後就是我安身立命之本。”

正說著話,輕羅輕輕叩了下門:“姑娘,三奶奶,林太醫來了。”

林正聲是按著慣例來請脈的,今天是六月初八,三天前他來時,薑知意的脈象已經十分平和,滑脈有力,此時又細聽了一會兒,比三天前更好,林正聲收回手:“胎像穩固,應當是脫離危險了。”

心口上壓了多時的大石終於去掉,薑知意驚喜著說不出話,黃靜盈先笑了起來:“恭喜恭喜!”

她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可真是這些天裡,我聽見最好的消息了!”

丫鬟婆子們都開始道喜,輕羅飛快地跑去給林凝報信,林正聲正提筆寫著藥方,聽見黃靜盈道:“多謝你。”

林正聲抬頭,見她淺淡的笑意中帶著疑惑:“隻是林太醫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林正聲刷一下紅了臉,老半天說不清楚:“不是,我,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那是頭一次,就那麼一回,我……”

上次他既沒說是沈浮的提醒,這次就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結結巴巴說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黃靜盈隻是看見了他隨口一問,並沒有什麼深意,此時見他窘迫,便也沒再追問,轉向薑知意說道:“對了意意,你還不知道吧?阿彥要去西州了。”

薑知意出其不意,驚訝地看住她:“什麼時候的事?”

“我也是才聽他提起,似乎是雲哥舉薦的,還沒有最終定下來,我爹娘也還不知道呢,”黃靜盈歎口氣,“不知道也好,知道了,隻怕又要攔著,阿彥他倒是很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