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2 / 2)

輕輕揉了下她的頭發,薑雲滄站起身來:“快睡吧,等明天起來,說不定好消息就來了。”

他止住她不讓相送,自己快步離開。抬頭看時,陰天裡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不覺又想起西州的夜空,天格外高,月光格外清,風裡摻著沙子和青草的氣味,有時候有狼煙,橙紅的火舌夾著棕灰的煙霧,滾滾而起,直直地戳進天空。

他是個粗魯的軍中漢子,很少有什麼細膩的情思,然而每次抬頭看著西州的天空,他總會悠然生出一股眷戀。也許是因為他生在邊塞,長在軍中,血肉裡便流淌著邊塞的烽煙吧。

不像這盛京的夜空,風是軟的,人也是軟的,完全不同的情思。薑雲滄回身向後張望,院門關上了,燈火也熄滅了,她很乖的,聽了他的話果然睡了。她那麼乖,他怎麼能丟下她,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待在這裡呢。

薑雲滄久久凝望著。再等等,他眼下最要緊的,是照顧好她。

四更鼓響,沈浮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似是打開了什麼閘門,一口接著一口,怎麼也停不下來,不多時胸前已經吐得濕透,聽見朱正在叫:“不行,必須立刻施針,等不得了!”

“不……”

必字還沒出口,又被噴湧的血阻斷,沈浮覺得思緒輕飄飄的,身體也是,疼痛似乎變得遲鈍,然而每一次,都更加透徹,都是前所未有的深度,恍惚中聽見林正聲板正的聲音:“大人想要得到最真實的數據,可如果連命都保不住,要這些數據有什麼用?”

模糊的視線中,林正聲越來越近,手裡拿著銀針:“大人想救薑姑娘,所以才如此冒險,可如果大人保不住性命,又怎麼救薑姑娘?大人若是沒了,這世上哪有第二個人,可以心甘情願替薑姑娘做這些事?”

是啊,他不能死。他必須活下來,他得救她。身體軟下去,脊背做不到像從前那般挺直,沈浮喘息著,看見林正聲走到最近,拿起他垂下的手。

銀針一晃,刺入孔最穴,那針比平常的粗很多,林正聲全神貫注調整著位置,沈浮覺得喉嚨裡翻湧的氣血慢慢在平複,看見林正聲接二連三施針,手上腳上頭上,腰間胸前,到處都是針。

方才難以控製的嘔吐感消失了大半,隻剩下最純粹的,讓人片刻難安的疼。沈浮盯著密密麻麻的長針,想起之前林正聲給她施針時也是這麼密密麻麻紮滿了,他數過,一共三十二針。體裡,啃噬著骨髓血肉,吞噬掉他的一切,意識消失前,沈浮喃喃喚了聲:“意意。”

挺直的頭顱垂下,林正聲心裡一驚,連忙上前探鼻息,指腹觸到一絲暖,急急叫道:“師父,暈過去了,怎麼辦?”

“怎麼辦?什麼都不讓使,我能怎麼辦!”朱正摸脈翻眼皮,確定隻是暈過去了還有脈搏,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稍稍放下些,發了句牢騷。

解讀的丹藥備的有,哪怕是不說不會有太大風險,但打仗的事誰也說不準,顧炎是個廢物,占著那個位置又有顧家撐腰,隻怕薑遂用他也用的不太順手,兩軍陣前真刀真槍的,稍微有一點兒疏失就是萬劫不複。

這戰報來得太急,傷亡的數字還沒有報上,但仗打成這樣,據他以往的經驗,死傷的人數絕不會少。薑雲滄覺得心疼,那些都是他朝夕相處的兄弟,他費儘心血操練出來的精兵,落到顧炎那個廢物手裡,白白葬送了性命。

所以白天裡他剛聽到消息時,頭一個念頭就是回去,他熟悉戰局,熟悉坨坨人,他有把握扭轉眼下的頹勢,但他猶豫了。

他之前說過不走,說過不再離開她,她還懷著身孕,她那個暈迷的症候雖然有陣子沒再犯過,但至今沒有找出病因,他不能丟下她在京中。

他走了,誰來照顧她。雖然還有林凝,但他在這個家裡長大,知道她們母女並不很親近,況且一個家裡沒有男人,總歸是不行的。彆的不說,沈家那一攤子爛事,若是他不在家,就怕她會吃虧。

薑雲滄心緒翻騰著,許久:“沒事,陛下英明,會安排妥當。”

“哥,”薑知意抓著他衣袖的一角,輕輕搖了搖,“我沒事的,你趕緊回去吧,父親離不開你,西州也離不開你。”

薑雲滄不說她也知道,他惦記著那邊,他想回去。他之所以羈留京中這麼久,還不都是因為不放心她。薑知意覺得歉疚:“情勢這麼急迫,父親肯定盼著你回去,況且阿彥也還在那邊,盈姐姐她們肯定擔心壞了。”

是啊,還有黃紀彥。他送他過去固然有私心,但更多是想讓他好好曆練,若是因此出了什麼事,他以後還有什麼臉見黃靜盈,見她?薑雲滄低眼看著她捏住他袖子的手指,細細的,軟軟的,輕輕這麼一牽,就把他拴住,這麼也走不了了。“再等等。”

等等看謝洹會怎麼安排。如果真是情勢危急,便是粉身碎骨,他也一定會趕回去。

“哥,”薑知意還想再勸勸,他從來都很聽她的意見,“我很擔心阿爹,快回去吧,好不好?”

薑雲滄也很擔心,不止擔心薑遂,還擔心麾下數萬同袍,擔心黃紀彥。然而兩年前他走了,害她吃了那麼多苦頭,難道這次,又要在她最離不開人的時候,拋下她走了嗎?薑雲滄心緒紛亂著,語氣竭力做出輕鬆:“連我都是父親教出來的,放心吧,父親肯定能把那幫坨坨廢物打得落花流水。”

輕輕揉了下她的頭發,薑雲滄站起身來:“快睡吧,等明天起來,說不定好消息就來了。”

他止住她不讓相送,自己快步離開。抬頭看時,陰天裡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不覺又想起西州的夜空,天格外高,月光格外清,風裡摻著沙子和青草的氣味,有時候有狼煙,橙紅的火舌夾著棕灰的煙霧,滾滾而起,直直地戳進天空。開,龐泗感歎著喚過王琚:“果然又讓大人料到了,你悄悄跟過去,依計行事。”

這一切,沈浮都不知道,意識仿佛在虛空中飄蕩,幾次想要離開,又努力著今晨下旨,調易安駐軍增援西州。聖旨已經八百裡加急送出。”

沈浮漆黑的長眉慢慢擰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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